“到点了，今天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看了一上午电视，啊……困死了……”

指针指向12点的时候，看护台终于等来了今天的第二次交班。

桌椅板凳发出阵阵割耳的摩挲，间或夹杂着两个年轻女孩儿的说话声。

“这都醒了快半个月了吧，也没见有人来看过他。”

“如今没爹没妈的还少吗？还好手机跟他一起送过来的，不至于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两个小护士身前，满室冰蓝色座椅都空着，只有最中心的一个位置有人坐，椅背上悬着一只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后脑勺。

病号服也是蓝色的，从背影只能看出是个男人。

“医药费谁付的？有社保吗？”

“没有，手机是临时的。账号有不少存款，不过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有钱就好说。不过他脑子磕坏了，出去只怕找不到体面的工作。”

“哎？不是说他脑子没问题吗？今天拆了纱布都能出院了……”

“谁没事是这个样子？我看他多半是失忆了。”

……

两人絮絮叨叨半晌才散。

而作为八卦主角的纱布男却从始至终没有反应。

他盯着视线尽头几乎占据半面墙的玻璃荧幕，沉浸在没有杂质的海浪声里。

海浪退去，两位男女的特写出现在白沙滩上，迎着海风不断靠近。

那颗裹满纱布的后脑勺。

正正好将荧幕上的唯美画面一分为二，却又浑然一体。

男人当然没有失忆。

他很清楚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人们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不是因为他们看不见，而是因为他们不感兴趣。

“你很喜欢朱夕夕？”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男人眼皮微动。

露出一双极为清澈的黑眸，很显然，他认识说话的这个人。

很快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从椅背后翻过来，双眸灵动，半撑着脸打量荧幕里的女演员：“以前没见你看过偶像剧，失忆倒转了性子？”

男人侧过脸瞥了少女一眼，视线从她胸口的校徽上一扫而过，眸色微变。

“你转校了？”

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听起来就知道很久没有说过话。

少女闻言，撑脸的肘子瞬间滑落下来。

身后的漫长卷发微微缩动，也似乎染上惊恐的味道：“你……你没失忆？护士明明说你脑子磕坏了啊！”

“回答问题。”

“不是你给我转的吗？”少女反问。

男人沉默片刻，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谁告诉你我在这儿？”

少女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叫林小果。隔了几代的表亲，姑且算是侄女吧。

“我，我今天早上起床，收到一条NIN信息，说你出车祸了，在这家医院。所以就请假过来……”

仿佛干坏事被抓现场的捣蛋鬼，林小果背脊笔挺双拳紧扣，乖巧得好像刚才翻椅子的少女是另一个人。

这才是男人印象中，少女平时的样子：“他是这样跟你解释的？”

“嗯？”林小果愣了愣，没听懂，“谁？”

男人似乎想解释，想到什么却改口道：“不对，他并不知道我有个拖油瓶。”

“续叔，你在说什么？”林小果皱眉。

楚续打断：“信息还留着吗？”

“留，留着啊，怎么了？”

“手机给我。”

许是楚续的神情太过严肃，林小果有些慌张：“给你。”

在她看来，楚续这个人虽然做监护人不太合格，但他自己的事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楚续打开NIN聊天界面，却没有找到林小果说的信息。

“哎？怎么没有了？我明明没有删掉的！”林小果也奇怪。

“果然如此。”

楚续却一点也不意外。

他将手机还给林小果：“对方是谁，你有备注吗？”

“没有，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这个好友。”

“头像什么样？”

“这个记得，是一张黄色的图片印着红色卡通图标，好像是……香蕉！”

“你确定吗？”

“确定，我最喜欢香蕉了，记得很清楚。”

“不对。”

楚续一口否认。

落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什么不对？”林小果问。

“头像不对。”

“头像还有对不对之分？难道这条信息其实是你发的？”

“不是。”

“那就奇怪了，究竟是谁发的呢？”

“不重要，不是医院就是送我来的人。”楚续不欲继续说，转移话题，“说说你在新学校的情况。”

林小果没有追问。

轻车熟路打开书包，从薄壳电脑下翻出一本小册子：“那就先看成绩单吧？我入校考又拿了第一名。”

楚续接过。

封皮上清晰烫着“圣贤书院”四个字。

这是闲云城上城区最顶尖的高中。

早在半个多月前他就动过替林小果转学的念头。

只是之后他出了意外。

所以，这个转学手续一定不是他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