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宁眨了眨眼:“你的声音....”
“怎么了?”他语气不温不凉。
姽宁仔仔细细端量眼前的人。他的声音清透了许多,面上也柔和不少,瞧着没刚才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沉感。
“怎么不说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自始至终没有为了迁就她的身高而低身,甚至连头也没低下半寸。
眸中尽是淡漠无情。
姽宁心中暗惊,这人不是怀苍……
他又是谁?
是那梦里出现过的男人?
姽宁压下惶惑,故作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走路就不能大声点吗?刚才光线太暗,还以为野兽出没。山郊野外的,怪吓人!”
怀苍目无波动地将她睇了睇,道:“你以前即便是面对凶狠的魔族,也不会如此受惊,更何况只是山林的野兽。”
“以前是以前,现在变得胆小不行吗。”姽宁胡诌一番,捂嘴打了个呵欠,察觉四肢已恢复正常,打算尽快离开:“我没睡好,先回去歇歇,你也早些休息。”
说罢,不等他回话,她绕过去,疾步往木屋方向走。怀苍还在木屋,回去那儿就安全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姽宁未出十步,他又突然开口。
她脚步一停,咬咬牙,扭身道:“什么话?”
“我的声音怎么了?”他问道。
“没怎么啊。”姽宁回道:“我方才以为是野兽出没,哪知你突然出声,一时紧张,听混了声音。”
怀苍朝她不紧不慢地走去:“说谎可不对。”
见他靠近,姽宁提着心胆。
直到他的脸再次掩藏在云雾之下的阴影中,一句:“我刚才是不是这样的声音?”从他口中低沉又沙哑地道出。
宛若钝刀在粗粝砂石上磨过,又似冷冽的风刮在姽宁耳畔,惹出她一身寒。
姽宁下意识后退,双足又被禁在原地,寸步难移。
她再装不下去,面色一变,直言道:“你是谁?”
“你方才听见我的声音,有些受惊,又有些慌张,不就是认出我了吗?”他反问道。
真是梦里那个男人!
姽宁两手在袖中攥得紧,沉下脸将他盯着。
“你想起来了。”他似一阵黑风飘过,瞬间闪至她面前,面容即刻显露在月光下,还维持着怀苍的模样。
他忽然伸手,大掌几乎覆盖她大半张脸。冰凉的掌心将将触及她脸颊,她眉心便蹙起来。这人跟梦里一样冷,就像刚从冰天雪地里捞出来似的。
刺骨的冷意如针扎在肌肤上,姽宁不大好受地别开脸。
他却眉目一沉,不满地握住她下颌,将她蛮横地扭回来。
“你还记起了什么,有关我的。”
姽宁没法摆脱他的手,只好别过视线,冷冷回道:“我什么也不记得,只是梦里出现过你。”
“哦?”他哼笑一声,就连气息也是微凉的,接着问:“什么样的梦?我是如何出现的?对你做了什么?具体说来。”
他似乎很急切,咄咄逼问。
姽宁只记得阴沉暗红的天,一束光亮从远处天空裂开的缝隙投射而下,将脚下殷红的血湖照亮,也将整个空间洇染得惊悚瘆人。
湖底的那个男人,如同阴森森的血湖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至于他对她做了什么……他似乎想杀她?
就在姽宁沉思时,他的手指移至她下巴,轻轻捏住,抬起来。
一个:“说!”字,从他嘴里冷硬地迸出来。
姽宁心头悚惧,与在梦里被他化作水的衣裳勒得快窒息时一样,似乎下一瞬间,他就会掐断她脖子。
“我说....”姽宁尽量镇定:“你把手拿开些,冻得我嘴僵,说不好话。”
他果真松开手,默然站着。
姽宁暗暗吸一口气,扭头就大喊:“怀苍!救命啊!有人要杀你妻!”
震天响地的喊声刹那惊醒周围树上栖息的鸟儿,啪啪振翅,慌忙飞窜。
片刻后,死一般沉寂,就连风也止住了。
越安静,姽宁的耳膜越能感觉到心脏紧张的跳动声,咚咚咚,打鼓似的。
半晌也没等到怀苍,她忍不住嘀咕:此处离木屋不远,即便关上门也听得见,他就睡得这么沉?
“你以为我要杀你?”男人的声音打破这磨人的安静。
他这架势,她很难不这么猜。
姽宁放弃地叹了口气,转回身,连假笑也懒得维持,仰起下巴:“虽说我不知为何与你结下了仇怨,如今栽你手里,给我留个全尸就好。”
她攒眉抿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悲壮神情。
他抬起她下巴,戏谑地说:“美食当前,自然是要先好好享用一番。”
姽宁琢磨这‘享用’二字,脸都吓白了:”你、你要生吃我?”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低身凑近她脸庞,二人鼻尖不过一拳距离。他阴恻恻地反问:“难道要煮熟了再吃?”
凉凉的气息吹在她鼻端,姽宁禁不住一个寒颤,又惧又怒地从齿缝挤出两个字:“全尸.....”
“既是生吞,自然全尸。”他说得惊悚,她听得心惊。
他缓缓抬手,手掌贴在她双眼,姽宁惊恐瞪大眼,脑袋却似灌了泥浆,越来越沉,眼皮随即重重阖上。
她失力地坠下来,被他接在怀中。
他将昏睡的姽宁抱了起来,迎着泛起鱼白的天边,朝木屋走去。
晨曦在他脸上铺开暖光,眼中尽敛旭日的熠熠朝晖,剥离层层冷意。
***
怀苍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凝望她安详的睡颜,他眉间渐渐拢上愁色。
“即使没有恢复记忆,你也会下意识害怕。”停顿了片刻,他又喃喃:“你总会选择离开,我一次次将你留住,周而复始。真怕往后你一去不返,而我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