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队破案全靠直觉。”
他轻描淡写地下了个结论。
许可对他刚刚生起的半点好感瞬间又荡然无存。
“这个。”何为将手中的那份档案平置于白桌面上,指尖微微一扣,将档案推到桌面中间。
许可一瞥那份档案,正是自己手中一直在看的同一张。
何为刚想开口分析,许可将桌上的警帽往头上一扣,生生截住了他的话。
“英雄所见略同。何队和我直觉相通啊。”
许可拿起那份幼师方禾的档案,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在照片中笑靥如花。
许可取了车钥匙就往外头走。
“兄弟们,跑一趟吧?”
子夜时分的江城市,街道上静谧无声,只余街灯倾泻出疲惫的暖黄,几只蚊虫扑腾在灯盏的光晕之中。
池楷沉默地开着车,谢俊泽在副驾位上手机屏幕荧荧。
整个警车里,许可微弱的鼾声填充着尴尬的气氛。
何为和许可并排坐着,他坐得笔挺,借着窗外惨淡的夜色绰绰,来回看着手上那份档案。
这个叫方禾的女孩,是江城市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的幼师。
照片之上,一个女孩恬淡温柔地笑着。她穿着方领口的白色连衣裙,柔顺的头发后扎着浅蓝色波点蝴蝶结,一双纯净乌黑的双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温顺和乖巧。
她的档案简略而简单,从中学开始的记录虽寥寥几语,却足够详尽。
师专毕业之后,这位叫方禾的女孩就进入了江城师范大学附属幼儿园,成为了一名幼儿教师,居住在学校分配的青年公寓之中。
她的社会关系简单,也没有多次更换工作和住址,一切都像是个平凡而普通的、刚刚步入社会几年的女孩一样。
没有犯罪记录,没有任何不良前科。
但是,也没有任何家属、亲人。
甚至没有近三年的医院诊疗记录。
夜色之中,何为面色淡然。他已然锁定她一定是那断脚的死者。
不是直觉,而是逻辑。
没有被上报失踪的失踪人口,确实有可能是存在犯罪前科而忌惮警察,如果是这样,那么举报身份的匿名电话,则不可能在案发当天就打到警局里。
那么一个女人失踪死亡却无人报案,只有可能她平日里既无亲密关系,甚至也无日常必需接触的普通朋友、邻居,没有任何租赁、人情关系需要处理,她需要处于一个极为封闭的社交状态。
这一点是极难做到的。
还有一点则是时间,她从世界上消失了三十天,三十天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认为不合理。但直到案情曝光,却又有人打来电话。
但如果这是一个独居的、没有亲属的教师,甚至还有些内向,她正在安静地享受她正常的暑假。
一切疑问便有解释可寻。
何为将那份档案默读于心,眼神逐渐游移到倒在一旁睡着的许可。
许可已经接近四十八小时没有挨过枕头,蓬松的乱发被压在警帽之下,他极其随意地瘫靠在椅背之上,毫无防备意识的睡觉方式令何为皱眉。
这个人做事毫无章法,到底是怎么做上江城市刑警一队副队长的。
何为正着身端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许可是否还想继续纠察新悦广场。
为了消除许可对他的疑虑,何为已经在可能的范围之内给许可提供了最多的信息,但二十年前那桩连环纵火案,是二队的正队范勇多年的心结,纵火案连同新悦广场一起,都被列入内网的绝密档案,这次上面有意安排舒朗和二队接管现场,用意已经十分显然。
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讳莫如深。
只有这个满腔热血的许队长,非有股不肯罢休的狠劲。
何为静静看着许可。
睡梦眯蒙之中他密密的眼睫忽闪,一副血气方刚而疲惫脸庞上,也显出几分十几岁般的轻狂稚气。
许可一身精悍劲瘦的肌肉如今全然放松,他将脸埋入臂弯,呼吸把有些染棕的头发吹起,像是熟睡中憨憨的大狗。
何为不知道许可对自己的犹疑从何而起。
但他目前处境的无奈实在无法向许可言明。
何为双手叠放在腿上,收回了目光,保持着正直的坐姿,缓缓阖上了眼。
车灯破开破晓前最浓重的夜色,不见星空的天空之上,是一片全然的黑暗,车轮花纹碾过的柏油路上热气已然散尽,夜风一起,路两侧的密叶沙沙作响。
江城市师范大学的保安室中,昏昏欲睡的保安身旁,无线广播节目早已结束,悠长的纯音乐缓慢地奏响。
池楷把车停稳,与谢俊泽一人一个地去叫醒后排两个队长。
“许队,到……”
谢俊泽刚想开口,却发现车窗之后,许可一双鹰般的眼睛已经稳稳地盯着他了。
“许队,您没睡啊。”
谢俊泽轻声说,把车门拉开,那一侧池楷刚刚叫醒何为。二人正带着证件去和保安进行交涉。
“嗯。睡不太着。老毛病了。”
许可向上吹了口气,僵硬的刘海纹丝不动。
他对着校门口高高挂起的倒车镜,抓了抓头发,想把额前翘起来的刘海压下去。
“小谢,我问你个事。”
许可突然说,语气中略带些犹豫。
“许队你说。”
“就是……”许可停顿了一下,对着镜子来回理着头发,似乎在组织语言。
“……?”
“如果有人在你睡觉的时候一直盯着看。”许可沉吟了一下,“他会不会有什么非法企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