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苦闷地塌下肩膀，视线依旧悠转在画和模特之间。

脸上的皱纹？眼角的细纹？

手上的粗茧？凉鞋边的碎屑？

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快要摸到边缘，可就是隔着一层膜，快碰到了，又没碰到。

一种奇妙而陌生的情绪逐渐升起，像浪潮一般，时不时拂过心头，它涨得越来越高，几乎要粘住她的喉咙。

“漫漫~”

一个极其小声的，如幼猫叫唤的女声响起。

鹿月漫回过神，往后看，没人。

若不是大白天的，她几乎以为是闹鬼了。

另一个方位传来了声音。

“我在这呢。”

低头一看，申雁回笑嘻嘻地蹲在地上。

她竖起手指在自己嘴巴前，然后又点了点自己手上的画纸，递过去。

鹿月漫伸手接过来时，申雁回正好湊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画得太随便了。”

说完后，申雁回神清气爽地站起来，指了指隔壁，示意自己就在隔离教室后便走了。

来时一阵风，去也一阵风。

鹿月漫展开手中的画后，顿了顿。

……

某种程度上，申雁回的评价的确没错，甚至还可以更豪放一些，这分明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仿佛透视都喂狗去了。

然而更痛苦的是，分明能看出画的人的确是用心，只是结果不尽人意。

鹿月漫有些意外和不解。

为什么申雁回会让她帮忙看这副画呢？

她低着头，隔空抚过画中的人体，比例不对、衣物纹路画错了…这是连最基本的都没画好，至于神态什么，就更没有了。

抬起眼，兴致缺缺地扫过画室。

突然，她看见坐在正中央的模特动了一下，他眯着眼略显局促地动了动手、挺起了腰板，自以为隐秘地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看在了眼里。

要求一个人维持一个动作一直不变是很难受的，可之前鹿月漫画的人像模特都是专业的，即使有所动作，也幅度不大，而眼前这位，或许是第一次来，就连动作，都显得紧张不安。

鹿月漫愣住了。

对方或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自觉刚刚的动作被看到了，腰板一僵，下意识地要扯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又猛地想起自己是在当美术模特，于是连嘴角都僵住了。

他的窘迫，他的僵硬，他的不安。

他有着下垂的眼角，衣服有未剪掉的线头。

……

——还没有发现吗？

——真的没有发现吗？

潮水漫上咽喉…漫过了眼…最后淹没了她。

他是人。

活生生的人。

不仅仅是“人像模特”。

而是有过去、有未来、会笑会哭的人。

啊…对。

不是人体结构、肌肉分布。

不是神态、布料、质感。

她要画的，是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