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6章 诈
由于是被伏击,被迫接战,大部分人在匆忙间,根本来不及披上战阵上的甲衣,没有足够的防护。
这个时候,考验的是汉军的个人综合素质。
所幸的是,在这一点上,汉军精锐向来不会让人太过失望。
付出不小的伤亡之后,重盾斜插泥地,长矛手半跪于后,矛杆架在盾沿组成枪林。
第一波冲上来的居然是重甲戟士,矛尖刺入铁甲缝隙的脆响混着骨裂声,与后面漳水洪锋过时的涛声齐鸣。
有汉军士卒刚砍断一截戟柄,就被斜刺里突来的钩镶拽出阵外,接着被魏军狞笑着用铁骨朵砸碎其头颅。
同队的什长怒吼,催发全身气力,暴喝架飞再次刺过来的戟,枪锋直贯对方喉咙。
与此同时,斜里刺过来一支枪头。
什长想也没想,脑袋一缩,旁边同时也有一个残盾格挡过来。
“喀!”
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配合,却是一起经历了无数次训练和生死才能有的默契。
“蹲!”
“勾!”
前排盾手突然撤盾矮身,后排钩镶手翻滚而出,弯刃勾住戟杆猛拽。
十数魏军戟士失衡前扑的刹那,刀兵从盾阵缝隙窜出,挥刀便砍。
血浪在滩头炸开,断肢与铁甲碎片飞溅,将泥地染成酱色。
虽然没有甲衣的保护,但汉阳造3.0的兵器依旧对魏军遥遥领先。
漳水滩头很快被鲜血浸润,双方的第一波短兵相接,就如同巨浪拍上礁石,激起无数血。
……
“将军,汉军颇为悍勇,极有可能是贼将亲率的精锐!”
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把前方的战况告知郭淮。
郭淮闻言,目光落到仍在进行残酷绞杀的漳水岸边,有些凝重地问道:
“贼将亲率的精锐?”
之所以出其不意地造成混乱,占了一波便宜之后,并没有把优势利用到最大化,慢慢磨掉对方。
而是立刻派出披甲戟士,就是为了想要速战速决,把南岸这批汉军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干净。
如此,才能震慑对方,让对方心存顾忌,知难而退。
没想到对方主将第一时间派过来的,竟是精锐?
“正是。”
“可见到汉军主将旗号。”
“见到了,乃是张字大旗。”
“嚯!”郭淮眉头一挑,眼中露出有些惊讶:
“想不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说完这一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郭淮竟是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昔日张飞粗暴急躁,因此而亡,今日这张飞之子,倒也颇有乃父之风。”
“身为一军主将,居然弃大队而亲率前军,置自己于险地,好!好!好!”
“传令,弓弩手再压上去!”
一波短兵强攻,再来一波弓弩强压,攻如波涛,去势不绝,绝不能让对方有喘息之机。
日落天黑之前,注定是一段漫长而残酷的时间。
……
随着魏军连绵不断地攻势,挤压得汉军圆阵在不断收缩变形。
岸边因为血水的浇灌,已经变得泥泞不堪。
终于,圆阵某个小队最后一名什长将环首刀捅进对手腋下甲缝。
还没等他把刀拔出来,人多势众的魏军有人狞笑着挥动链锤,锤头的铁蒺藜直接打爆了他的脑袋。
小队的全军覆没,后方已经没有接替,承受不住压力的汉军终于被破开了一个缺口。
魏军如溃堤般涌入,脚下的伤兵发出绝望的哀嚎。
兵力处于劣势的汉军,根本无力弥补这一缺口。
眼看着缺口越来越大,忽闻一声暴喝,一柄长枪劈开冲在最前面的魏军伯卒,接着战马人立而起,撞飞两名戟士。
马身尚未落地,张苞已单手持枪横扫,蛇矛枪头溅满红白之物。
后方的魏军士卒一见,连忙架起铁盾,盾缝中探出数支钩镰。
张苞反手扯下血糊的赤帻蒙住马眼,猛夹马腹,战马顿时腾空跃起,直接撞向前方。
当战马前胸骨碎声和哀鸣声同时传来,张苞的长枪已经化作银龙出海。
枪尖贯入第一人门面,腕力猛震挑飞头盔,第二枪刺穿其咽喉时顺势横扫,将旁侧三人的双层札甲劈成两半。
“填阵!”
张苞的吼声里,枪杆突然崩成了弯弓——原来竟是把一名魏兵生生挑起。
那魏兵惨叫着被向后甩去,撞翻了身后整列钩镰阵。
张苞单手举起夺过来的重盾,掷了出去,把想要爬起来的魏兵再一次砸倒在地。
接着,跟随在张苞身边的亲卫队,同时也是最后一支预备队,呐喊着上前,将那些倒地的魏兵乱枪捅死。
魏兵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攻势终于被打退。
最后一缕残阳掠过战场。
张苞拄着长矛半跪在尸山上,脚下血水汇成溪流渗入漳水。
他的身上,黏着碎肉,铁甲缝隙里卡着七支断箭,脸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汉!汉!汉!”
北岸突然响起震天吼声,如血潮拍岸。
原来激战期间,漳水的人造洪锋终于彻底过去。
北岸的汉军抓紧时间,再一次派出敢死队,把浮索拉到了南岸。
这也意味着,郭淮吞掉南岸汉军的计划成了泡影。
当那最后一丝余晖从漳水血色波涛里消失,天色将晚,魏军的鸣金声里带着颤音。
张苞拄着长矛站在尸堆里,看着汉军与魏卒的尸骸层层迭压,如同血色浮雕,面色惨然。
一匹幸存的战马在尸堆间悲鸣,低头拱地。
他上前几步,伸手欲抚,却见那马腹插着三支断箭,肠子拖在地上画出一道血痕,最终倒在主人曾驻守的“汉”字残旗旁。
“将军……”
“北边的情况如何?”
“没有什么大问题。曾有贼军小股骑军以为疑兵,故作骚扰,想要阻止我们支援将军,但被识破。”
“那就好。”
张苞点点头,再看向满地的尸体,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了下来,低头痛苦道:
“将士伤亡如此惨重,皆吾贪功冒进,轻敌大意之故,若某多派斥候探路……”
他抓起把混着碎齿的泥沙,任其在指缝间簌簌而落。
漳水的呜咽声里,犹如男儿的有泪不轻弹。
想起父亲死后,母亲屡教自己:不可学汝父莽夫之为……
自己自负深得父亲勇烈,却是忘了母亲教诲,贪图截断司马懿大军后路的天大功劳,终是被蒙了心窍。
“此战折损的两千儿郎,本该是直捣邺城的锋刃……如今却因某贪功,成了漳水鱼虾的饵食!”
“将军,此非……”
亲卫队长递上水囊,张苞夺过来,以水代酒,倾入血泥:
“黄泉下的弟兄且看——若张苞再逞匹夫之勇,此身由万骑践踏成此泥!”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