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人少的寺庙后门,刘棹歌走出车舆,看到顾洺翻身下马,自觉的跪在地上给她当脚凳,这场景本应瞧着爽快,可刘棹歌就是高兴不起来。
她不信顾洺还敢故技重施第二次,若是敢,定让他脱一层皮下来。
刘棹歌迈下步伐,不偏不倚的踩在顾洺的掌心,顺利的下了马车后,眸中的笑意仍是不达眼底:“顾洺当真是事无巨细,深得我心。”
而后转身便步入慈济寺,闻着鼻息间淡淡的檀木香,和不远处的礼佛声,刘棹歌沉静下心绪,神情也逐渐严肃端庄。
上一世,刘棹歌也曾在初伏时到访过慈济寺,但那时她是因为刘子召入宫后,言语行动频频僭越,自己一忍再忍,都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产生邪念,便处处体谅,还要在父皇面前佯装欢喜,为了喘一口气,刘棹歌便去了慈济寺,想要将心中的不郁由众佛开解。
她向来敬重神明,自己能够重活一世,想必便是有佛祖庇佑。
但此次前来,刘棹歌不仅是礼佛,还有一件要事。
从佛堂取得平安福后,刘棹歌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绕到佛殿后,闲庭信步在葱郁的竹林中。
曾经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个人,那人一身是伤的躲在竹林中,刘棹歌看到他时,便耐心询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可不论如何说,那人就是不肯言语,后来刘棹歌便让寻宓留了一瓶金疮药后离开了。
直到半个月后,南方突发洪水,死伤了不知多少百姓,危难时刻却国库亏空,拿不出多余的银两去赈灾,懿成帝急的数日未眠,就在这时,京城第一商贾苗家,自请捐赠三千两黄金,紧接着各地有名的富商都为朝廷捐款,才得以成功解决南方水患。
后来刘棹歌才知道苗家为何主动向朝廷捐献银两,便是因为那日在慈济寺中遇到的人,乃是苗家独子,子承父业后为了报答那一瓶金疮药的恩情,才有了后续的举动。
一瓶药换来三千两黄金,刘棹歌便将那人记在了心中。
可故地重游,刘棹歌在竹林中转了三个来回,也没有再看到那个受伤之人。
寻宓见公主额间冒了细密的薄汗,不由得说道:“殿下,日头正热,若殿下想要在此乘凉,奴婢去拿摇扇来,未免殿下因此中暑。”
刘棹歌看了看周围,久久不见人影,有些怀疑是不是她记错了日子,便转身说道:“不必了,我们回宫罢。”
刘棹歌踏步往竹林外走去,脚下才挪动几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谩骂和殴打之声。
刘棹歌立即转过头,辨别着声音的方向,眸中不放心道:“过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
寻宓本想自己过去,却看到公主亦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的走到竹林深处。
越是往里走,越是能清晰闻得几个陌生又粗鄙的咒骂声。
“苗启文,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臭经商的,胆敢跟苏公子面前顶嘴,人家是堂堂御史大夫苏府,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别跟他废话,拿棍棒来,这眼高于顶的玩意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没错,狠着点打,不过是个低贱的商人之子,打死了又能如何,他爹可敢去苏府叫嚣?”
几人说完哄然大笑,极尽嘲讽。
刘棹歌所见一幕,便是青衣男子被人捆绑压制在地,另外两人拿着棍棒,手下毫不留情,而站在不远处的,还有几个围观的公子哥。
“——住手,别打了!”
一道天籁之音隐含怒气,于竹林中飘然荡开。
刘棹歌紧蹙眉头,踏前一步:“京城脚下,怎可如此肆意妄为,目无王法。”
手持棍棒的男子抬起头,看到刘棹歌后,呸了一声:“哪来的小丫头,莫在此地碍事!”
“你是哪家小姐?长相还挺清秀,声音更是销魂,要不要跟哥哥们玩几日啊?”另一人嘿嘿笑道。
一旁的寻宓顿时气急,却被公主挥手拦下,她跳眼看向几人身后的公子哥,其中有一个好似于宫中见过,但并不知道他叫什么,而能入宫面圣的,想必也就是那几个大臣之子了。
刘棹歌盈盈开口:“苏公子?”
那姓苏的眯了眯眼,片刻后才仔细看清远处女子的面容,他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当众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回道:“臣、臣有失远迎……给公主殿下请安。”
短短一句话,在场众人纷纷吓懵在原地。
公主?哪个公主?整个南唐不是只有一个皇上最为宠爱的绍合公主吗。
思及此,所有人都面无血色,两腿打颤,尤其是那方才调侃顶撞公主的男子,当即吓尿了裤兜,一股骚味弥漫。
看着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的人,刘棹歌还算满意的垂下眼,慢慢踱步至青衣男子身旁,柔声道:“替他松绑。”
顾洺上前徒手斩断绳索,将男子带到了刘棹歌面前。
苗启文正要跪地谢恩,却见面前忽然伸来一双握着绸锦丝巾的柔荑,逐渐靠近,轻轻擦拭着他的面颊,温柔的力道如微风拂面,令人心痒。
苗启文当即楞在原地,看着身材娇小,只到自己胸口处的刘棹歌,缱绻的眸中是百般心疼,万般柔情,让苗启文险些忘记呼吸,心跳微微加速。
刘棹歌冲他嫣然一笑:“你没事罢?”
苗启文还未开口,身后一股力道突然打在膝窝,双腿一曲,便跪在了地上。
“面见公主,跪下回话。”顾洺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