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还算是侯府的嫡女呢,同侯府同一绳上的蚂蚱,生死相依,再说了,张娘子还在闵天澈手上呢。
最重要的是,三万两银子呢!就这么被撵不是就要吐出来了?再说,侯爷爹可是连老太爷留下的祖屋都抵押了,官帽上的翡翠都被抠出来了呢,辜负不得,辜负不得。
今日来的宾客们显然都是不知被谁胁迫来的,被赶到门外后立即如获大赦,没过多久就逃了个精光。
而媒婆他们兴许是说不动赵长翎,也叹着气生怕后方有人扛起大刀砍她似的走了。
只剩下洞开的大门口处散落着一堆随赵长翎嫁进来的嫁妆——她藏在房里的那些落满灰尘的破烂木头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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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皇子府的时候,天边还尚有一丝余晖呢,转眼天就抹黑了。
赵长翎艳红的一抹小身影幕在黛蓝色的街景中,荒弃的街道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很努力地搬动箱子,心想,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睡倒在大街上了。
现在的她比以前好多了,她是侯夫人娘不足月生下的,气血不足,又经儿时那场辗转,幼时天一擦黑她半刻钟都拖不得,就会极沉地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的晨曦出来才会醒来。此外奇怪的病症也多,这里就不一一细数了,无泪也是奇怪病症之一。
为了让自己不睡着,赵长翎又从怀里掏出把夹心糖塞入口中,打算用辣味驱赶睡意。顺便...为了待会的机会准备下。
以前曾有个人,把六皇子内心的弱点都告诉她了。
皇子府的李管家是六皇子从皇宫一路跟出来的老人了,是位面容和蔼的老太监,见门外那抹红色娇小的影子还在,擎着盏刚刚挑亮的宫灯走了出来。
“姑娘,你怎么没走啊。”李公公叹息一声道。
赵长翎拍了拍箱子上的灰,一屁股坐了下来,隔着盖头轻轻道:“我是六皇子妃了,我不能走。”
这姑娘的声音又轻又软的,说话却执拗得很。
“行了,虽说婚旨是殿下去找皇上应下的,但殿下的想法向来无人能够揣摩,连皇上也不懂。我知道委屈姑娘了,但...但是没有办法。其实这于姑娘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呀。”李公公宽慰赵长翎道。
赵长翎这下明白了,听这李管家的语气,应该是不明白六皇子突然抽风赶她出来的原因的,他应该只当她是六皇子要娶的那个姑娘吧。
“这盖头...可要老奴帮姑娘取下?”李公公好意地将手伸过来道。
“不!不用了,我想见殿下。”赵长翎用手护住自己的盖头道。
李公公本来不同意帮她去找六皇子出来,但赵长翎语态恳切,又在冷风中待了那么久,身上的喜服显然不耐寒,冷得瘦削的肩膀起劲儿地抖,就连阉人看着都怜惜。
于是便帮她去找了,不但找了,还很认真地求着闵天澈好久,他才终于愿意转着轮椅出去。
“什么话要说?”轮椅上的男子嗓音很动听很有磁性,完全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不时会抽风砍人的神经病的声音。
赵长翎用手示意李公公退开,她想单独同六皇子说两句话。
“殿下。”赵长翎吸了吸气,眼睛对上了薄盖头上映出的那个模糊影绰的人影,放轻声量鼓起勇气道:
“殿下日前在城东的榴花大街上,当着几个卖菜贩的面砍杀了三名前来赶集的泥腿子,我当时可是在场看见了喔。”
当时赵长翎不但看见了,还躲在角落里颤抖了好久,等人都散尽,血都冲洗干净才软着腿和缕衣相互搀扶着回府的。
“是吗...”闵天澈语气平缓,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那又怎样?菜贩都看见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秘密了。”
赵长翎轻轻地“哦”了一“哦”,城西的疯六砍人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然后她蹲伏下来,头凑近坐轮椅上的闵天澈,在他耳边轻轻道:“可我看见啦,那几名泥腿子手指修长一点也不粗大,握着锄头的姿势跟握剑似的,殿下啊,您又是为什么,一直以来干着让外界都误会的事,甘愿背负着这样的骂名?”
赵长翎说完,闵天澈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终于朝她转了过来,隔着薄盖头看向跟前的新娘。
“殿下,我想透透气,帮我摘下盖头好吗?”赵长翎随即抓住机会,指了指自己的盖头道。
赵长翎方一移开头,闵天澈才发现她的盖头羁着他的发冠了,他抬手整理衣冠,便顺手帮她把盖头也扯了下来。
盖头落地,才惊觉盖头里的那个姑娘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眼睛里掉着泪,唇瓣却挂着笑,清浅的两记酒窝儿,看起来倒像是已经吓得泪湿衣襟了,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一样。
可赵长翎不过是夹心糖吃多了而已。虽然她也怕他,但不至于怕到要哭的程度。
闵天澈惊见了她那双酷似的眼睛时,俊逸的面容呆了呆。
天色不早了,赵长翎显然支撑了很久,很快,她那哭得红肿的眼皮就越来越沉,终于睡倒在了轮椅上那人怀里,雷打不醒,发出了轻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