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庵神符八音绕耳,符文风暴似漆黑牢笼张开,结网交织于我身后,捆鬼锁符抢先战机收缩束缚,音爆声波凭音速震荡穿透袭来要将我不值钱的脑袋震碎掉,我全力挥出大荒星陨抵挡,赤甲退却,捆鬼锁符荡开,露出空隙,然相力用尽,已无法再抵御绕耳八音。
我借势震出符箓大道,于石碑小径前凉亭处掣步停下,几乎在瞬间符箓大道上异象隐没不见,只剩下普庵神符锁定我的威压不减,偏偏就在这即将生还之际我无力抵抗最后的威胁,只能任由其宰割。
我心中憋屈想着就剩最后一着要过不了这条大道那我还不得一口老血往外吐一条小命交在此处?不被普庵神符神音打死我也要被气死!也就在我满脑子壮士赴死悲痛欲绝的时候锁定我的符力出了大道范畴突然势弱,临到跟前时我手上那七星小虫再次显威在空中张开背甲硬抗符力侵袭,金光耀眼我抬手遮掩看不清楚局势,只闻刺耳声肆虐如风暴,过了许久才散去。
待我张开双眼查看之时瞧见面前一片狼藉,好在无危险预警,我整个人霎时间松懈下来,拖着酸软疲惫的身体艰难挪上凉亭,刚才胸中憋着的气终于得以长舒,又好似憋太久已经外溢脏腑,憋出内伤,两眼一抹黑顿觉虚弱,在座椅上躺了半晌也没能缓过劲来。
夜色渐浓,我甚至没有办法观星月感风温判别时间,凉亭内的红笼不知何时点亮,以机关术和建筑技艺闻名的宫坊旧仙居现在才向我展示不为人知的高超技术,我闭上双眼脑子里还在想着这有点类似太阳能路灯的红灯笼究竟是靠温度变化亮起,还是靠风力大小亮起,该是前者比较正确……
一觉醒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倒不是冷醒而是饿醒,天还是昏暗没有要亮的征兆,我也顾不上现在时间几何掏出杂粮和路边买的自热锅放一起热了,几口下肚烫得我嘴巴呼呼吸气,味道自然没有师桐做得好但是饿坏了也顾不上这许多,感谢时代发展让我在这大半夜的不用取火也能有口热饭吃。
我打了个饱嗝将剩饭放在一旁,先前将龙谣所赠桃果吞咽下肚,按理说来不该如此萎靡,许是我早到筋疲力尽时,那桃果已为我续命,接二连三的窘境令我神经高度紧张,所面对也非寻常力量。再者说捆绑在铁手套上的七星小虫会自动汲取我身上玄力,我现在再仔细看它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使劲掰扯也脱不下。
“器灵认主,向来以设置封印、签订契约手段为主,怎么会自己跑上来粘着我不放?又不是为了自身成长,而是为了替我挡劫难……”
这种事对我而言称得上是匪夷所思,我这辈子第一次见着这玩意,难不成是上辈子积过德救过它性命这辈子又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碰见来报恩?
我想起在瓢虫束缚手指之前九星神咒像是受到了指引忽然超脱法则直接出现在我身后,让我根本没有准备的机会只能仓促出手,莫非九星神咒与这七星小虫之间又有我不知道的关联?
就像是六丁六甲符阵和五雷镇宅符之间的关系一样。
体内玄力正在恢复当中,金龟子恢复充盈状态,目前看来倒是件不可多得宝贝,所需玄力与所能抵挡外来威胁相较不成正比,有其独特手段,也不会在我力竭时自主压榨,日后向墨姑娘问个清楚便是,眼下能不动用还是尽量不去动用。
“谁?”
我正琢磨人生中难得一遇器灵物,通往月牙湖塔的石碑小径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嘈杂声,听起来仿佛磨牙咀嚼,我下意识反应有人藏在此处,可换个念头想又怎么会有其他人在这?
墨纸鸢在梅岭十三中,其他人在没通过旧仙居认可之前根本不会安然无恙待着无异常。
这地方更不可能闹鬼有脏东西,想起道上那阵势我要是鬼十个胆子都给吓没了。
那究竟是什么?金龟子一样的器灵?照三坊七巷此等良宝藏尽的程度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留了个心眼,金龟子出现的时候就令我措不及防,不幸中的万幸是它至今没有害我,但下一次遇到的是个什么东西谁又能说得准?
本该一试深浅,孰料脑子发热直接闯到这,现下回头可不甘心,也不知道这种心境会对接下去的路有否影响?
“舍不得放不下,终究是人理常情,可我若是舍得放下,又不必至此。”
脑中思绪万千,我一倒头干脆就睡下,待明天天亮时再去走剩下的路,暗中偷袭恐怕不是三坊七巷会做之事,在此地休憩反倒得庇佑安全。
睡梦中我头昏脑涨,梦到了秦闻君,她一改往日风格穿着身黑色劲装,扎着修长马尾,显干练英姿,往我所在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挥手朝我吼叫,我听不见声音,她的身后不远处紧跟浑浊迷雾,妖力死气蔓延让我浑身一震,我看清楚了那是什么,整个人潜意识做出反应,不知是前进还是后退,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耳边又传来昨夜听闻的嘈杂声,我睁着双眼任凭汗水滴下眼帘,甚至没空管身边的东西被打翻在地,脑中思绪一转四下查看异状,结果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我一个激灵意识到方才所做的梦,开始摸索脑海中的记忆,可惜我无论如何去想,都想不起来我究竟看到了什么,那跟在秦闻君身后的是什么?我明明看到了!那让人深刻的厌恶气息仿佛还停留在身上的感官之中,萦绕不去,四周充斥灵性的宫坊内物都要被此牵引而动。
后来我又做了什么?去救她?若我未辨错她的唇语在叫我离开,我是转头就跑?何时会轮到她来面对危险让我跑?
我才教过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要往哪跑,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遇到高人身旁都有辟邪驱魔之物,我低头看着被我起身时撞翻在地上的饭盒,伸手拿起一看,里面的剩饭剩菜已经消失了个精光。
我心脏感觉都要沉到脚底下去了,右手不自觉抖了抖欲抽出重阳剑。我想起捆绑在左手处的七星瓢虫,除此外我身边应该无其他外物,但小虫静静不动背甲七枚暗纹涌动,此物应只消玄力,不食人间烟火。
“敢问来者有何指教?故弄玄虚,不如露面堂堂正正。”我岿然而立,震擂鼓声外溢,传遍宫坊。
没有人回答,大白天风吹草动说不上是萧条还是盎然生机,昨夜疲惫但记忆未有差错,难道我半夜爬起来把饭盒舔了个干干净净?
搁外边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遇见有脏东西,但这地方天王老子来的可能性都要更大。
我神经重新紧绷,收拾齐整勒紧包袱闭目调神,双目睁开洞若观火,同样察觉不到有何异物。
我眨眼瞬间踏上蜿蜒小径,没有去看排列两旁的石碑,前脚刚走进小道上眼前忽然一阵迷糊脚下的路好似条活生生的蛇身因为我的到来左摇右晃,又好像是狂风暴雨下的索桥飘摇不定,站在其上随时都有可能摔下黄河深渊,我无奈脚尖点地飞身后退。
再看一眼眼前路,再寻常不过老青石。
我蹲下身瞧着路上的青苔,想了想拿出墨纸鸢给我的轴承,翻折开暴露观星孔洞尝试把砌垒撬开。
用劲的瞬间我感受到符阵力量,抽回轴承合上。
看来此等造物并没有给我以蛮力破除的机会,要我依法渡之,小径迷人眼,我闭上双目重新踏上,左摇右晃飘摇不定的感觉顷刻间消失不见。我又尝试多走一步,一步踩空,下意识睁眼时眼前整条道路忽然向左偏移数个身位,而我重新站在了起点。
前前后后我试了好几种方法,爬过去、跳过去、绕过去、倒立双手撑着过去等等全都无用,虽已知晓有符阵加持,但我依旧抱有侥幸那是护阵而非拦路虎,目前为止我所遇皆通玄,却不见机关一术。
我能借助的只剩下排列两侧的石碑。
石刻文化悠长,石碑内涵多样,宫中碑、庙中碑和墓中碑下又分功德碑、纪事碑、典籍碑造像碑等十四类碑种,金石刻工延续千年早已积淀无数功用,宫中碑里蕴含墓中碑,造像碑中蕴藏地图碑,功德碑里记载着纪事碑,更有甚者将家族传承隐秘与金银珠宝值钱财物借此碑特殊文字排列方式和图文记载方式留于后代,后人持信物、遗物观照对比得正确内容,找出真相,就像是墨纸鸢交我手轴承可对照观星。可难就难在这,对于造碑之人而言潜藏碑中答案自是了然于胸,对于造碑者后人中手持信物者亦有迹可循,但对我来说一个并没有参加造碑也没有传承信物的人而言可能三辈子都解不出其中奥秘,任何文字密码若无头绪无模本参考都无法考量。
所以我起初并不想将闯关的关键投入到两侧排列的石碑上,摆放无规则意味着拥有无数种关联暗含无数种术法布阵的可能性,可眼下情况除了碑文可提供线索场上再无借力。
墨姑娘相物无用度量,我只好取捆绑包袱竹节绳测石碑规格——除碑文外石碑规格亦是重要信息,人们建造石碑前不懂行的开口就问匠工制作一块石碑需要多少大子,懂行的就会问材质、厚度、宽度乃至于保存时长来源地等等都要个清楚,计较多如人体经穴大树枝干又分枝丫,其中藏着何等玄机还要依次探究指不准就有我要的线索——竹节绳标明尺寸,一截半米总共十二截,品质好些还可分更细,将竹节绳用特殊捆绑术扎紧包袱留下束口剩余部分可留于包袱中,既便捷又安全,行当中人出门接单下阴宅闯关山带最多之物便是竹节绳,危险情况下一根绳子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我本想以碑首、碑身至碑座的顺序测量,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石碑突然开始蠕动。
它们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有什么东西要从碑座下冒出来,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愣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奇怪的扭曲声刺激我的耳膜,直到离我最近的两块碑上一个猛子窜出枯藤般的怪手缠向我我才下意识动身躲避,但我抬脚就没防备闯进了小道上,霎时间天旋地转眼珠子迷离不定陷入昏暗无光漩涡之中,天仿佛在顷刻就黑了起来,而我像是入夜的孩童一样昏昏沉睡。
迷迷糊糊的精神状态让我分不清眼前涌出的画面是现实还是幻境,我又不知道身何处,巨大的水车建筑在光怪陆离的电动木马后方兀自倾斜,水车上玻璃窗里凌乱的人影好似在挣扎,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庞然大物的阴影笼罩下墨纸鸢穿着一袭黑裙翩翩起舞,她在对我笑,黑白双眼冰冷凄凉,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像朵月色清辉下的墨色水莲。眼神是如此决然,无惧人间芳菲。
我指着她身后倒塌的建筑,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翩跹身姿埋葬在漫起尘土中,无声无息。
“墨姑娘!”
我再次惊醒躺坐在凉亭上,依旧是白天未至深夜,但我所在的凉亭却不是石碑道上的凉亭,而是位于三座月牙湖塔边的凉亭。
对于如何抵达此处我毫无印象,浑身的肌肉酸软令我起身时小腿抽筋,感觉刚刚经历了一场横跨长江黄河的肉身搏斗,除此外根本毫无迹象表明我有闯过石碑小径的作为。
还有,这梦,又是怎么回事?
我还在思考刚刚做的梦与先前做的那个有关于秦文君的梦有何关联时,脚底下传来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我,我探头去看看到个白绒绒的毛球在蠕动,惊得我差点另一条腿都跟着抽筋。
这是个什么玩意?我双手时刻欲动,呆了半晌那玩意只是抬起头看着我,两只眼睛跟鼻子都是一抹黑,鼻子下边还有几缕小胡子和黑色斑点,神情看起来很忧郁,四肢像是鸭爪子站都站不稳,后头还有个鱼尾状的尾巴想要支撑着站起来,结果扑棱后仰摔了个屁股墩,蠢蠢笨笨还怪可爱。
书中记载妖物图录里并没有相似的样貌,我所见识过听说过的山野精怪里也摸索不出丝毫印象,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人鱼?看这体型该不会是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人鱼吧?我脑子里一片烦闷看着也不是人脸啊,而且人鱼不在海上怎么会在这?
三坊七巷非比寻常奇人异兽出现还是要尽可能考量,先前也未曾听闻守相众人说过居所中还圈养异兽,当然,俞廉鹦是个例外,号称“鱼凫头”的风水相独树一帜。
“啧啧,过来。”
先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反正过了盏茶时间也不见有动静,我皱着眉头尝试逗小狗似的逗它,朝它招了招手,看它作何反应。
“嗯,嗯……啊。”
小白球抬起头朝我嗯嗯啊啊叫唤两声,活像只没长大的小狗崽子低语,肉乎乎的身体舒展开来像白色的香蕉,可不是月亮弯月可没这么胖。
“你听得懂人话?人言知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询问它是否听得懂人话,总感觉这小动物天生灵性,还怀疑过它可能也是一只器灵,所以依旧对它保持着戒备。
“呜啊。”
“你说你饿了?”我突然心领神会冒出这句话。
“哈唔。”
“你说你想吃昨天晚上的盒饭?”原来昨天晚上的盒饭是你这小家伙吃的。
紧接着它就朝我爬了过来。我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我不是还处在怀疑它听不听得懂人话的阶段?怎么我忽然莫名奇妙听得懂它在说什么还无障碍交流起来了?这简直就是在仙人园里扮鬼脸自己吓自己吓死人了!
别人要问我它在说什么它这句话这个声音是什么意思我解释不了,但是我就是知道它要表达的意思,与其说我听得懂它说话倒不如说咱俩心灵相通,倒不如说它就算是睡觉打呼噜我都知道它在想着吃。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在打游戏操控小人,我敲键盘摇杆它通电有设定自然会知道我的意思,我当然也知道它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才能通关,那我和眼前这小白球之间又有什么通电设定?又为何会产生这种联系?
我闭上双目重新睁开,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白球,想要借诡目看出些端倪,但并无异常,这家伙还一个劲叫我给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