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盘胶片所播放的画面,整体看来无头无尾,所有的情节,似乎就是一些人,一些马车,一个黑乎乎的山洞,还有一老一少两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
但第二遍观看之后,王换的眼神似乎停滞了,一种极难形容的诧异,在心中急速的蔓延开来。
“王老板,果然是有眼的。”杜青衣看到王换的眼神,淡淡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看出来了?”
王换没答话,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心神似乎都被荧幕上定格的画面占据着。
画面是在那个看着大概有七十来岁的红衣老人脸上定格的,红衣老人的脸,几乎充斥着整个荧幕,可以看的很清楚。
在红衣老人布满了皱纹的脸庞上,王换看见他的额头有一块不易觉察的铜钱大小的黑色胎记。胎记不太明显,完全是因为红衣老人松弛的皮肉将胎记给遮盖住了。
他虽然很老,虽然脸上的皱纹千沟万壑,但王换仔细的看,就发现这个红衣老人的脸盘,五官,和之前那个红衣年轻人,有着几乎十分的相像。他相信,如果红衣年轻人再活个几十年,活到七十来岁的年纪时,他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荧幕上的画面看着无头无尾,但只要看出两个红衣男人之间的关联,就会显得那么直白,那么浅显。
两个红衣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红衣年轻人被送到山洞之后,经过最多两个小时的时间,再出来时,已经衰老的几乎不可辨认。
作假!绝对的作假!
王换心中立刻闪过了一个念头,他虽然对洋机器和胶片一窍不通,但他相信,这世上很多事都是一法通而万法通的,譬如古行里的人造假,用新东西做旧冒充老东西,手法看似五花八门,但究其原理,则是万变不离其宗。
“杜当家的,我问一句,这个洋机器,是哪儿造的?”
“美利坚,知道这个地方吗?离这里很远。”杜青衣不知道王换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顺势回道:“美利坚造的机器,然后运到上海,我在上海买回来的。”
“美利坚造的机器,那作假的手法,也是美利坚手法?”
杜青衣没言语,不过,在江湖混久的人,听一言而知其意,她明白王换的意思。
“王老板,若把你换了我,看到这些绞盘里放出来的东西,我也会起疑心。不是吗?原本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山洞里呆了一会儿,等出来时,就老的不像样子了。”杜青衣嘴角又泛起了那抹淡淡的笑意:“我初次看这绞盘的时候,和你一样不信,我疑心是造了假,可真的不是。走江湖的人,最爱起誓,可起誓却是最没用的,只要长了嘴,能说话,就会起誓。王老板,孰是孰非,你自己琢磨,我只能跟你说一句,这胶片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杜当家的,既然你这么实在,我也同你讲句掏心窝的话。”王换拿了一支烟,点燃后慢慢抽了一口,说道:“咱们毕竟不熟。”
杜青衣又沉默了,但嘴角依然挂着一丝笑意,她回过头,冲身后那个老管家使了个眼色,老管家转身走了。
“先喝茶。”杜青衣将泡了两泡的茶叶倒掉,重新加了新茶,说道:“茶泡三遍,味儿便淡了,我不习惯喝。”
王换不动声色的暗中看着杜青衣,他突然有点迷惑了。在此之前,他总以为自己把杜青衣这个人琢磨了个七七八八,可是现在看起来,他才知道,杜青衣似乎比眉尖河下游最深处的河道还要深一些。
能在江湖里立足的女人,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过了不到十分钟,老管家带上来四个人。四个人抬了一块门板,门板上铺着褥子,还躺着一个人。随即,被熄灭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四个人把门板连同上面的人一起放到了灯下。
“王老板,我总觉得这么叫着有些别扭,我想,我总比你大一些,按你们西头城的风俗,是该喊你声阿弟的。”杜青衣站起身,走到灯下的门板旁边,对王换招了招手:“阿弟,来看看吧。”
王换叼着烟,还没走到跟前,眼神便又一次凝滞了。他能分辨出来,这个躺在门板上的人,赫然就是那个画面中的红衣老人。
一模一样的脸盘,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黑胎记,唯一不同的是,躺在门板上的老人没有穿红衣,而且似乎比画面中更苍老一些。
老人没有多少活气了,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微微睁着一条眼缝,茫然的看着头顶的灯光,还有身边的人。他很想动一动,但浑身上下的力气还不足以抬起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