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静谧的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只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推开了棺材板,那只手似乎鲜少见过日光,冷白到不像是活人该有的肤色,蜿蜒血管中流动着象征贵族身份的蓝血。
如绸缎般的黑色长发从棺材中流泻而出,那躺在棺材中的存在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曲着起身,头发如水般散开,露出近乎完美的皮相,他闭着眼,繁琐精致的纯白布料包裹住他的身躯,那一动不动的僵硬姿态流露出一丝从内到外腐朽到糜烂的气息。
花瓶中摆放的玫瑰爬满了细小霉斑,蜘蛛顺着一根洁白蛛线挂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唐隐骤然睁开眼,露出血红的双眸。
那不像是活人该有的眼神,空洞、艳丽又癫狂,像尘封了百年的红酒散发出醇厚惑人的香,极致的平静中流露出竭斯底里的疯狂。
唐隐也确实快疯了。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被封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灵魂一直被困在动弹不得的躯壳之中,日日忍受着孤独与饥饿的折磨,那是漫长到让人绝望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唐隐是血族亲王,第三代吸血鬼,拥有着高贵的血统、完美的容颜和强大的能力,在唐隐的一生中,他几乎从未遭受过什么挫折,然而这一帆风顺的人生止于他追求了三个不该招惹的人。
联邦元帅陆爵,巨龙克莱克尔斯帝,人鱼王子尤安安希拉尔。
他想要品尝这三个人的血液,大张旗鼓追求这三人多年,最后他在古堡内举行了一场大型舞会,并且邀请了这三个男人,他先是请人鱼王子尤安去他的房间欣赏音乐,被拒绝后又邀请巨龙克莱克尔斯帝去他的房间品鉴古董,再次被拒绝后又邀请元帅陆爵到他的房间聊聊机甲,被三个男人全部拒绝后,习以为常的唐隐不胜酒力独自一人回到屋内。
那一天他不知为何格外得昏沉,快要睡去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唐隐问是谁,隔着门,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不是你邀请我来的吗?”
唐隐浑浑噩噩开了门,看到对方戴着参加化妆舞会统一发放的纯白面具,还未来得及分清对方的身份,唐隐就被封印了。
很少有人能封印一位血族亲王,可好巧不巧,唐隐邀请的那三人恰好都有能力去封印他,唐隐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样的方法封印住他的灵魂,也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难道是对他的追求不堪其扰,最终选择用封印的方法来永绝后患?可是也没有人明确拒绝过他的追求,有时候他们的反应甚至还会让唐隐抱有期待。
而且既然已经封印了他,又为什么要放他出来?
在刚被封印的那段时间,唐隐认真地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发誓如果对方解开封印,他一定会向那个人诚挚道歉,补偿对方这些年被他追求的精神损失费。
在被封印过了一段时间后,唐隐想如果这个时候那个人再解开封印,他会自觉远离对方,井水不犯河水。
被封印很久之后,唐隐想,如果那个人真的解开了封印,他会杀了他。
而到了真正被解封的这一天,面无表情许久的亲王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笑到皮肉似乎都要裂开,散发出沾了血的脂粉香
他要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寂静的黑暗中,唐隐缓缓收起笑,他转动了一下脖颈,这具身体并没有他想象中僵硬,更像他在被封印前那样,从一个很平常的沉睡中苏醒。
他所处的地方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陌生牢笼,而是他自家的古堡,厚重的窗帘遮住日光,寒气渗透墙面与晦暗的光线交织出一张看不见的网。
肢节细长的蜘蛛们飞速在这座华美幽暗的古堡爬过,它们是唐隐的“眼睛”,唐隐“看”到了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古堡,数百位血仆敛声屏息履行自己的职责,穿着燕尾服的管家如幽灵般行走,鞋底踩在红绒地毯上未曾发出丝毫声响。
这样有条不紊秩序井然的场面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一位亲王被长久封印之后。
唐隐感到了一丝诡异,此刻管家走到了房门前,轻敲房门三声,“大人,您今天的行程是下午一点与克莱克尔斯帝阁下参观法奥厄会展,下午七点十分带尤安殿下前往水之国度”
管家提到的行程莫名熟悉,只是那长久的封印让唐隐的记忆有些模糊。
一只黑色蜘蛛无声吊着银丝垂挂在厨房,只见其中一个血仆背着一个人类来到了厨师面前。
“天啊,你怎么把这个病怏怏的人类带到后厨这里了?!”负责厨房事务的血仆皱眉道,被他指出的那个人类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浑身上下都缠着纱布,一副随时都会死去的模样。
“亲王大人最近不是没什么食欲吗?这个人类的血据说很美味,我是特地来将他献给亲王大人”
唐隐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不可置信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即使他的记忆在长久的封印中变得有些模糊,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这个人
联邦陆爵,一个以人类之身比肩神灵的特殊存在。
人族是一个取平均值来说很平庸的种族,在宇宙中较为弱势,少数觉醒异能的人类被称为觉醒者,人类这个种族在宇宙中最让人为之称奇的地方,就是这个平庸的种族总能在各个时代中孕育出极少数惊才绝艳的个体,由单个个体带领整个种族走向崛起,而陆爵就是星际时代的选中者。
他是唯一一个觉醒了全面异能、突破人类极限的存在,他是人族的守护神,是敌族的眼中钉,他的事迹在宇宙中都广为流传,他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功成名就的陆爵是无数人类的梦中情人,若是第一次见到陆爵,很难想象这种做派的男人是军旅出身。
总是用古板的西装一丝不苟包裹住身躯,还不忘戴上白手套,吝啬到连一寸肌肤都不肯露出,甚至会用香水掩盖自身气息,防止有不长眼的血族闻到后失态。
但已经闻过陆爵气味的血族却不会受这种干扰,譬如唐隐,他每次见到陆爵都会本能回忆起那迷人的香味,这种让人抓心挠肝却又点到为止的渴望是陆爵独有的特色。
每当陆爵摸领带、系袖扣甚至只是单纯坐下来,大腿侧隐约露出一圈衬衣防滑夹的腿环的时候,都让唐隐恨不得撕破对方的衣物恶狠狠进食。
因为唐隐始终记得他和陆爵的初见,那也许是陆爵最狼狈的时候,遭遇叛徒背叛、沦落到被当成血食,连蔽体的衣物都单薄破损,完全藏不住那诱人的香气
就如此刻。
唐隐不可置信地看着后厨中虚弱的男人,原本耀眼的金发沾满了血污,蔚蓝的瞳孔涣散,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裸露出来的肌肤布满了审讯留下来的虐待痕迹,状态堪称惨烈。
这足以让人痛不欲生的折磨全部落在了陆爵一人身上,却没见陆爵表现出痛哭流涕的丑态,他的脸部紧绷着,牙齿紧咬,而发白的唇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除此之外,陆爵再未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即使再破碎狼狈的外壳,也盖不住他骨子里的极度冷静,似乎哪怕碾碎了他的膝盖,都不能使他真正垂首,似乎哪怕摔倒在泥土里,那金色的头发都会散发着炽热的太阳般的光芒。
这是人类勇气的赞歌,是不屈的刚强和高傲,可但当这样的存在遇到折辱和凌虐时,却散发出了比原来还要引人注目的光彩。
唐隐的呼吸急促,血族是不用呼吸的,可当他看到陆爵的血渗出纱布,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的玫瑰盛开,散发出香甜到极致的诱惑气息。
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他会看到多年前的一幕?难道他遇上了罕见的时光倒流?
无数思绪在脑海中翻涌,可思考到一半就被幻想出来的香甜气味打断。
在漫长的被封印的绝望中,唐隐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尝到过血液的滋味,每当他饿到极点想要进食时,他就会不可遏制想起陆爵的滋味。
那一定相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