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美人一笑天下乱。自此平王东迁,王室渐衰,天子再无实权。 渤海之滨,有雁南飞。 在经过齐国这片广阔宏伟的疆土时,它收起了矫健有力的翅膀,轻落在齐国王城最高的城墙上,狭眯着双眼,俯瞰着这座恢弘圣严的王城。 这是强者的天下! 齐国王城,沐阳殿内。 老太医跪在榻前,隔着丝帕,为榻上之人悬着脉。稍顷,心里便有了数,伏地回禀道:“回大王,冉夫人临盆之日将近,估摸着,便在这几日之内!” 齐王松了口气,蹙紧在的眉头上的心事终是卸了下来,凌厉的眉宇之间,露出极不相衬的微笑,他看向坐在身侧的女子,眼神顿时温良如玉。 那女子虽已过了二八年华,也曾生下一位公主,可那容貌却还是像巧匠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美得摄人心魄,就连丹青妙手也难得绘出她万分之一的风韵。 她轻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微抿着嘴角,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浅淡笑意。“先前倒是担心,寻常人怀胎十月,我这一怀,足怀了一年半,心里总是忐忑,怕有个不测。” “太医不是说过了吗,这几日便可产下麟儿,栖冉你只管安心养胎,想必是这腹中胎儿不忍与母亲割舍,所以就一直藏在你的怀里。” 齐王抚着她乌黑如缎的发,笑着安慰道。 老太医看到大王对冉夫人极是温和疼宠的模样,也眯眼笑了起来,他是鄅国人,鄅国公主受宠他自是与有荣焉。 这大王虽然年纪轻轻,可这乱世之中,他在国事政务方面却能做到杀伐果决。继位七年,就让齐国添了四座丰肥的城池,算是无愧于宗庙祖先了。他这样的男子是个从眼神中都能看的出欲望和野心的人,因而貌行举止中都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可偏偏冉夫人在身侧时,就能令他笑的如沐春风,言语动作都极是轻柔。 这时候,有宫人通禀,王后仪仗到。 那径直走入的女子,步履端庄,高挽着朝凰髻,衣着也不像冉夫人那般素雅。雍容华贵的姿态,直截了当的昭显出她就是这大齐女主的身份,此时身旁仅跟着贴身宫女天香。 冉夫人不敢懈怠,捧着大腹,缓缓走上前,欠身行礼。 王后伸手托她起身,笑道,“妹妹身怀六甲,无需客气,倘若因为给我行礼而伤了胎气,大王非怪罪臣妾不可!” “王后这话,莫不是在怪罪寡人偏爱栖冉?”齐王笑着拉着她坐到自己的另一侧。 “妹妹她有孕在身,大王多加照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怎会这般不知礼数!”对着这个她爱慕又敬仰的男人,向来端庄的她小女人般地娇嗔道。 齐王爽朗地大笑起来,“如此说来,倒是寡人在枉做小人了!” “太医,妹妹这胎养的如何了?为何迟迟不见临盆?”王后忽然正色问起太医。 “回王后,冉夫人临盆之日已近,预产之日不出月底。” 王后一听,大喜之色,赶忙唤来天香。 天香是她养了多年的心腹,天资聪颖,善于察言观色,颇得主子的喜爱。因此,都是宫仆,她却高人一等。 “吩咐下去,多调些医女过来伺候冉夫人,以备不时之需,不得马虎!” 齐王见王后处事得体,甚是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她浅笑着脱去了齐王的手,坐到冉夫人的身侧,轻轻地抚着冉夫人的肚子,“这孩子异于常人,想来天命不俗,日后必得富贵!” 冉夫人白皙的脸上浮出浅浅的梨涡,“那就承姐姐吉言了!” “我虽诞下褚儿,可惜大王只有这一子。希望妹妹也能为大王添位公子,将来也可为我大齐多建功业!” 齐王长袖一挥,“欸——!是不是公子不重要,只要是寡人和栖冉的孩子,寡人都喜欢。我宣姜一样也是公主,却可爱聪慧,她那张小嘴说起话来,随时叫寡人欢心不已!” 冉夫人知道大王是在宽慰她,她也期望自己能生个公子,子女双全也就无遗憾了,可心知此事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她也不会多强求。她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眼神里的爱意绵长。 出了沐阳殿,王后再也按捺不住,怒气冲冲,快步走回自己的金华殿。她本不是大度的人,却要曲意逢迎。 天香身为王后的心腹自然是知道她怒从何来,赶紧端了杯茶奉上前去,给她压压火,怎料被她一拂袖打翻。 “她栖冉算的上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亡国公主,也配与我争宠,我看到她那造作的样子,直想吐!” 听得这话,天香赶紧禀退左右宫人,王后才察觉到自己人前失了仪态,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不镇定了。 “冉夫人自然不配与您堂堂周王宗室公主作比较,王后既然深知,便不该这般大动肝火,眼下她正得宠,您就顺了大王的意,爱屋及乌,大王,才能对您多一些尊重!” 没了旁人的天香与王后说起话来,更是直截了当。 “尊重?本宫从来就不缺尊重,我要的不过是自己夫君的宠爱!”她想到大王看着栖冉的眼神,心里便酸涩无比,眼眶瞬间红了。 “王后,冉夫人纵使再得宠,也不过是长短十年间的事,女子能得恩宠,全凭一张脸,她总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可王后你不一样,您母凭子贵,齐国上下只会知道齐国的王后是您,不会记得那荣宠一时的冉夫人!更何况此时不是计较儿女情长的时候,为承褚公子谋划未来才是最紧要的!” 天香一语道破,王后想到方才.....大王说,只要是他和冉冉的孩子,他都爱! “你的意思是,大王难免不会像幽王一样,为宠褒姒,废嫡立庶!” 天香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她顿时紧张起来,手里的那股狠劲,掐断了窗前开得素雅恬淡的玉簪。“我绝对,不会让那贱人抢走大王后,再抢走褚儿的储君之位!” 中秋前夕,伏天刚过。虽昼夜是凉了下来,但朝九晚五的时辰里,天气一样酷热如暑。可此时,沐阳殿内的宫女嬷嬷没空为自己寻一丝凉意,忙进忙出。 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撞到了迎行而来的宫女,端着的半盆水“哐当”落地,刺耳的响声惊到内厅里正焦虑的掌侍。 她皱紧了眉头轻喝:“内廷是怎么教你们的?这般不懂事,平日里也就算了,今日夫人临盆在即,容不得半点马虎,若是被大王瞧见了,看你们有几条命收拾!” 那俩个小宫女伏在地上连连请罪,“奴婢该死,女婢该死!还请掌侍责罚!” 说是这样说,可沐阳殿内谁不知道,这位掌侍姑姑的心是和她娇俏精致的容颜一样美的,方才的喝骂,也是句句关心她们的意思,只是刀子嘴罢了。 果不其然,掌侍不再计较,只是吩咐她们做好分内之事。她走进寝殿,视线饶过床畔的医女们,冉夫人躺在床上,因着疼痛,昔日如花般的容颜苍白如纸,气息微弱,额角也频密的渗出汗珠来。 “鸢洛!,鸢洛!”她嗫嚅着。 鸢洛赶紧俯身,握住冉夫人柔细的手,“夫人,鸢洛在呢!” 冉夫人见鸢洛焦虑地不知所措,强挤出一丝笑意,让她心安。 “为何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能接生?”鸢洛语带怒意的问身侧的医女。 “鸢洛姑姑,不是我们不接生,只是夫人宫门还未开,我们也只能等着!”为首的胡医女无奈的解释。 冉夫人气若游丝,“你们.......你们都在殿外候着,我跟...鸢洛她,说两句话!” 胡医女面露难色,“夫人您就要生了,我等得在此候着,出了差错可担待不起啊!” “夫人的话是听不得了吗?难道还要大王亲自示意才行?”鸢洛大怒。 胡医女听得此话,心里慎的慌,也就知难而退。冉夫人一把拉住鸢洛的手,鸢洛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附上了耳朵。 “快去.......找宣姜的乳娘来!” 她惊愕的抬头看了冉夫人一眼,想起几年前,也是偷偷请她来帮自己接生无知的!瞬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放心冉夫人,可此事也只能她亲自办。 她点了点头,迈着急促的碎步走了出去。照顾宣姜的乳娘就住在偏苑,不一会儿便请了过来。为防人疑心,便将宣姜一并带了过来。 “全部都给我散开!”她推桑着,将宣姜牵至床前。 “夫人,您看看,我带宣姜来了,您快看看!” 冉夫人扭头,看见站在床前的小女孩,不过三四岁的光景,长得极是水灵。她瞠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看到母亲笑着流下泪水后,那粉嘟嘟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她恨死了母亲的大肚子。 “母亲,母亲.....!”小宣姜扑在床前,大哭起来。 “我怕.....我怕是不行了,再没精力了,宣姜,我的好宣姜!”她伸手要去为她的小女儿抹去眼泪,却最终无力的垂下了手。 胡医女看到此景,唇角露出一抹不为人察觉的笑意。 “还呆在这儿干嘛,一群没用的东西,全都滚出去。”鸢洛怒喝道。 胡医女见事已成,接下来的,不过是些生离死别的场景,也不屑去看。便带着医女们退守殿外,自己只身一人从偏殿门走入高墙窄巷里,远远的,就看到王后的贴身宫女天香站在那儿。 “都办妥了吗?”天香问。 胡医女弓着身子道,“我假装冉夫人还未到生产时机,耗她个灯枯油尽,如今再没人给她接生,不说孩子会窒息身亡,就连大人也是性命难保!” “办得好,有劳医女了!” 她将一包刀币塞入医女手中,拍了拍,“你为王后分忧,你要的,王后自然也会为你办妥!” “那就有劳天香姑姑代为答谢王后了!”她敛衽,目送着天香信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