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要听话,好好休息,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继续做臣妾和朝中高洁之士的庇佑,至于那帮阉人外氏——”
钟辞看着他,“有臣妾托着陛下,替陛下守着手中皇权,陛下又有何惧。”
她算计了钟家全家人的性命做垫脚石,这才抢走了大太监崔绍手中的秉笔和掌印之权,割裂他半数政权,对这个老对手,钟辞早已视之安然。
被她安抚下来,赵元青慢慢放松,紧抱着钟辞的手却不愿分开,鼻腔里嗅到她身上一股特殊的馥郁木香,看着她明艳如牡丹一样的面容,人渐渐痴了,直勾勾地望着她。
“陛下。”钟辞直视着他目光里的憧憬,语气听不出情绪地道:“本宫的衣服都被陛下弄皱了,陛下还要哭到几时。”
好似忽然被敲响了一记警钟,赵元青看着眼前面色没有半分改变的钟辞,一时踌躇,脑中还未想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身体却已经习惯性地听从,力气松下来,放开了她,望见归元殿中的狼藉景象,霎时愧然,“我……”
“无妨。”钟辞站直了身子,素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陛下先休息,待明日臣妾再命人进来打扫便是。”
赵元青怔怔地坐在床上,茫茫然地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既然陛下无事,臣妾便先回去了。”话说完,微微一颔首福了福身子,头上步摇轻晃,未等赵元青回过神来,便转身离开了归元殿。
殿外灵槐早已备好了步辇,回栖凤宫的路上,钟辞撩开遮雨的帐帘,在经过佛堂后殿的康宁门时向外望去,不出所料地见到了崔绍的人。
钟辞望着那一处,正巧赶上身着玄紫四爪蟒服的崔绍从里面出来。
隔着雨幕,四目相视,钟辞缓缓扬唇笑了一笑,身体斜倚在步辇上,长睫下一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天然的柔媚。
在这样意味不明的对视中,步撵没有停留,匆匆离开了康宁门。
到了栖凤宫门口,未及主殿,钟辞便让人停下,在把人打发离去之后,望着门外的大雨心中盘算着,忽而问身边灵槐道:“地牢里的刺客可还活着?”
灵槐垂首,“一直照娘娘吩咐的,每隔三个时辰便给他灌一副药,应是还吊着一口气,不过今日这般大雨,地牢本就阴冷潮湿,不知他还是不是醒着。”
钟辞没有回应,灵槐悄声道:“底下的人什么手段都用了,只差将他凌迟剁骨,可他就是不肯招出是何人指使,从月初至今,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倒是嘴硬。”钟辞轻笑,视线从檐外的大雨中移开,“走吧,去看看。”
地牢里阴暗昏沉,因为雨水浸漫,岩壁上肉眼可见地淌着水珠,吸一口气,满腔里都是带着浓重血气的腥水。
琵琶骨被刺穿,被迫以一个直立的跪姿钉在地上,冰冷的水淹没了半个膝盖。
夜七已经记不清这是被关在这里的第几天,他遍体刑伤,没有一处不痛,幼时服下的火毒在内里灼烧,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他的心肺,而身体却是冰冷的。
骨钉让他动弹不得,可当门被打开,他从浑噩中豁然抬头,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时,夜七还是禁不住大力挣扎了一下,想要靠近,冷汗却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边上的刑官见他还欲行刺,为了讨好皇后娘娘,一记长鞭使上了吃奶的力气狠狠地甩下来,在他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又添了一道翻裂的伤口,可他却动也不动,仍旧抬头定定地看着钟辞。
鞭尾划破了他的脸,血水混着一些别的东西一块儿淌了下来。
“娘娘。”
见钟辞上前,灵槐吓了一跳。
钟辞却抬手制止了她,让人都退出牢房,只余下他们二人。
体内的骨钉限制着他的行动,让他使不出任何内力,夜七手指微微颤了颤,下一刻,插在内里的长针被拨动,让他咬紧了牙关,却无法忍耐。
一声低弱的痛声好似带了哽咽,钟辞垂目,发觉这个刺客的意志开始瓦解,抬手捏起他的脸,却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指腹抹掉他脸上脏污的血迹,轻笑了一声,“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长针落在膝下,夜七屏着颤抖的呼吸看着她,许多话积压在喉间,中间隔着十年的光阴累积成的愧疚,让他声音嘶哑,无从言起。
“我一直很好奇,”钟辞手指滑落到他颈间,掌心拢住了那个干涩滚动的喉结,指间微微一收,使他头仰得更深,继而俯下身去,在距离咫尺之间,轻声询问:“你既进得这栖凤宫,那日却为何不杀我?”
“莫不是——”钟辞媚眼微弯,却声含阴鸷,“彼此为旧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