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有了这寄人篱下的经历,当这老祖宗想要不顾一切的弄死他时,他爆发了强大的求生欲,硬生生的将人……哦不,将鬼劝了下来。
败光家产是不对,可他路谦从睁眼起,路家便穷得很,还是因为大姑嫁到了当地望族,自家得了一笔礼钱后,家里的情况才有所改善。所以,这个罪名他不能认。
至于大明覆灭……
咱们还是接着聊如何振兴家业吧。
在路谦的好说歹说之下,这祖宗总算是歇了弄死他的心,转而开始督促他进学,目的却并非为了振兴家业,而是为了反清复明。
反清复明是祖宗最爱念叨的话,往常他就总是督促路谦进学,一对一的教导经史子集。旁的学生还能偶尔偷个懒耍个滑,或是在课堂上开个小差,或是回家后先疯玩一阵再写功课,但对于路谦来说,他真的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努力上进。
谁让他身畔有个祖宗永相随呢?去净房都跟着你敢信?天不亮就叫起,天都黑透了还要让他背书,就算他借口点油灯看书坏眼睛,那祖宗便说,无需点油灯,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路谦只能被迫答应,又偷摸着睡觉,只在祖宗念完后,跟着哼哼两句。谁知,这祖宗真不愧是他祖宗,前头念的是贤人著作,后头冷不丁的给改成了……
反!清!复!明!
因为顺着念惯了,路谦就跟着念了一句,然后整个人从迷瞪之中惊醒过来,直接就摔到了床下。
幸亏啊,幸亏他住的是程家的偏院,屋里也没个值夜的人,这才没直接叫人叉了去。
路谦摸着良心说,他能全须全尾的活到那么大,那可真是耗费了他毕生所有的运气。
……
“反清复明!驱除鞑虏!还我河山!”
号房里,路谦耳畔传来了自家祖宗那堪称振聋发聩的口号声,不由的脑袋发胀,连笔都开始拿不稳了。直觉告诉他,就算最后一场尚未结束,但这次乡试他算是凉了。
想也知道,这会儿他是在乡试现场,写策问不吹嘘当今,倒是去夸前朝皇帝,就算不想活了,也大可不必找这么个惨烈的死法。
假如路谦能开口说话,他有很多法子劝祖宗暂时放过他。然而,乡试现场必须保持安静,哪怕是想解决五谷轮回之事,也必须等差丁巡视路过时,用手势示意。
不能说话,又不能阻止祖宗说话,路谦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策问尚未完成,前头一多半倒是不错,后面简直就是顶着一脑门子的浆糊瞎写的。能想象那种感觉吗?旁的考生都在屏息凝神的认真答题,唯独他要独自承受来自于老祖宗的言语攻击。
待交卷时,他就知道,这场没了。
唉,真是成也祖宗败也祖宗。
足足被祖宗念叨了半个白日以及一整个晚间,待次日贡院开门后,路谦几乎是脚步虚浮的扶墙而出。
他的脸上,左边写着“绝”,右边写着“望”,额上写着“如丧考妣”。
待程家大少爷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形,顿时一噎。
“出什么事儿了?你怎的这个模样?”
路谦两眼直勾勾的看过去,半晌才道:“我考砸了。”
程家大少爷面上一哂,嘴上却道:“无妨无妨,本就是我硬拖着你来的,想着提前下场熟悉一番乡试流程,也算是多了一份经验见识,下回再考也能更多些把握。”
说着,他又打量了路谦一番,见后者确是脸色惨白如纸,又添了一句:“二婶不会责备你的。”
路谦抿了抿嘴,又顺势问了一句对方考得如何。
“谈不上有多少把握,终归是正常发挥,能否被取中还看这届其他考生的情况。”话是这么说的,但假如程家大少爷说这话时,不是如此的自信满满,那兴许更有说服力。
俩人只在贡院门口说了两句,就回了客栈稍作休整,次日才乘坐马车往程家去了。
程家并非省城人士,好在路程也不算远,从贡院这边到程家,大概也就两三日的路程。因着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也不曾刮风下雨,赶在启程后的第二日傍晚,马车就到了程府。
经了这两三日的调整,路谦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假如祖宗别在马车里叨逼就更好了。
到了程府后,众人自是对着大少爷好一番嘘寒问暖,唯有那程家二太太路氏急急的将路谦唤了过去,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见他神情萎靡,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模样,顿时心疼的道:“乡试竟是这般熬人?回头好生歇歇,别忙着做学问,先将身子骨调理好了。”
路氏所出的长子程家二少爷这会儿也走了过来,满脸真诚的叹道:“你这就不错了,不像我,比你还长了一岁,到如今还是个白身。”
路谦勉强冲着自家表哥露了个笑。
程家二少爷见他满脸的倦意,只让他赶紧回去休息,又低声嘟囔着:“明知道你考不上,还非让你跟着他一起下场,不就是想看你笑话,叫你白受罪?”
“瞎说什么呢!”路氏急切的打断了儿子的话,又飞快的瞄了一眼程家人聚的那处。
“怕啥?他们都在听咱们家那位金贵的大少爷说乡试如何如何难呢!”程家二少爷嫌弃的撇了撇嘴,“谁人不知道乡试难?他自个儿考上秀才都两年了,谦哥儿才刚考上!再说谦哥儿打小上的是咱们家的族学,只他自幼拜在麓山书院秦山长的门下!”
路谦谢过了表哥好意,到底还是先回去了。
其实,若没祖宗临时搞事情,他想要通过乡试倒也不难。如今倒是没了指望,但也怪不得旁人。他只想着稍作休整,继续苦读进学。这反清复明是不可能的,但振兴家业还是可以有的。
……
月余之后,乡试放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