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微心沉到了极点,苍白的唇瓣几乎被她咬破,嫡母嫡姐在一旁咄咄相逼,她根本没有选择。
来到深宫,她还能避一避圣上,只愿妃嫔个个娇艳,圣上根本没时间关注她。
只是,韩微回过神,偏头看了眼周围,不知为何这诺大的韶枫殿竟只有她一个人学规矩?
有宫女端上一套铜制雕花盘匜,陈嬷嬷微扬着头,斜眼觑了韩微道:“韶枫殿日前共有两位小主,姜美人早入宫几日,已学完规矩去向皇后请安。”
“不过,韩才人您学完规矩倒是不必向皇后请安。”陈嬷嬷轻笑一声,语气里透着明晃晃的嘲讽,“您晋了美人就需得去了。”
韩微看了眼陈嬷嬷面色,微微一笑,白净温软的脸上丝毫不见怒气:“谢陈嬷嬷指教。”
这种话里话外的嘲讽,她从小听到大了。韩微心里早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任人说去,她又不会掉块肉,入了这深宫,她只想安静地活下去。
陈嬷嬷见自己像是一拳挥在了棉花上,心下一口气憋着放不出来,狠狠地瞪了眼边上举匜的宫女:“还不快上前给韩才人浇水净手!”
小宫女年纪轻,闻言吓得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差点扔了手里铜匜。韩微见状,小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拖稳摇摇欲坠的铜匜,双手置于盘上三寸。
小宫女含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赶紧低头浇水。
“这盘匜净手是最基础的规矩,净手之时不可将水溅出盘外,动作要雅。”陈嬷嬷站在一旁,板着脸地解释规矩。
陈嬷嬷收了礼,今日过来就是来打压人的。
可谁知前前后后教了好几个规矩,韩才人丝毫不出错,无论重复多少次都得体大方。
日暮西斜,外头的日光正是灼人的时候,站在前院的宫女都耷拉着脑袋,尽量避着日光。
陈嬷嬷摸了摸胸口的钱袋,挺起胸脯说道:“今日最后一项便是迎君,倘若圣驾光临,嫔妃需得去前院跪迎,这如何跪迎是最关键的一点。”
她指了指前院角落的那口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韶枫殿之前有位小主,正是因为跪迎时不合规矩失了恩宠,最后投井自尽。”
“韩小主须得引以为戒才是。”陈嬷嬷扬手一指,“小主请。”
韩微身子本就没好全,又顶着正午烈日入宫已然累得不行,刚又强撑着学了俩个时辰的规矩,现下看到陈嬷嬷指的地方,竟觉得眼前一黑,得亏手撑住椅背才站得住。
夏末的夕阳最是毒辣,韩微走到行跪礼的地方,只觉得浑身被晒得发烫,脑袋也晕乎乎的,跪下去的时候双腿骤然虚软,竟“噗通”一声直直砸向青石砖地。
疼痛令她瞬间清醒,韩微眉头紧蹙,眼眶一红,泪水便簌簌落了下来。
陈嬷嬷恍若未见,走到一旁阴凉处,她教规矩也有些累了,她悄悄掩唇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说道:“韩才人,跪迎可不是这样,重来吧。”
韩微咬着牙,用衣袖擦了眼泪,强撑着站起来,依着前头说的重新行礼。
“重来,万不可直视圣上。”
“垂首再低!重来!”
“跪时姿态不对,重来!”
………
陈嬷嬷打着教规矩的名号,韩微只得反反复复被喊着重来了几十次跪礼,直到她恍惚着跌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陈嬷嬷又打了个哈欠,看了眼天色,这才勉强点了点头:“明日继续吧,韩才人,这项规矩如此重要,可得多练呐。”
韩微膝盖钻心得疼,眼眶湿润,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她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强撑着走到椅子上坐下。
陈嬷嬷本打算带着宫女们回去,可刚一转身鼻尖就问到一股清香,竟让她这段时间烦躁不已的心平静了不少。
她往回走了两步,就见韩才人坐在殿内,手里拿着个香囊轻嗅着。
香味就是从那散出来的!
“哪来的香囊?”陈嬷嬷皱着眉问道。
“嬷嬷怎么回来了?”韩微抬起头,一双杏眼微瞪,眼里满是纯真无邪,她眨巴眼睛,认真说道:“这只是我闲暇时在粗制滥造之品。”
陈嬷嬷伸手,一把夺过香囊。
她低头瞥了一眼香囊,这可不像是粗制滥造之物,见只见上方绣工精致,秋菊栩栩如生,香味浅浅扑鼻,一吸变令人心旷神怡。
“韩才人,您还是好生歇息,省了这靠香争宠的心吧。”
陈嬷嬷放下话,也不管韩才人是否有意见便带着人转身离去。
韩微抬头,看向陈嬷嬷远去的身影,直到瞧见陈嬷嬷将香囊塞进怀里,这才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喝着。
*
陈嬷嬷根本没把韩微放心上,散职后回到住所,就脱衣就寝。
她这段时间睡眠差得很,白天当值都有有些精神不济。
刚睡着,陈嬷嬷竟见到几日前死去的王常在穿着一身白衣,从井里爬了上来。
王常在浑身上下湿漉漉淌着水,长发散乱地贴着脸,眼眶耳廓皆是鲜血涌出,步步染血地朝她走来。
“你害我!害我!”
陈嬷嬷吓得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哆哆嗦嗦地求饶:“不、不是我………我没想害您啊常在!常在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拿人钱财嘴碎跟贵妃多说了句话,不要找我啊!!”
她吓得赶紧自扇耳光求饶,可王常在非但没听,甚至还阴森地笑了下,越走越快,眼见着就要走到她跟前向她索命。
“啊!”陈嬷嬷大喊着被吓醒,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丝毫不敢入睡。
室内一片黑暗,她赶紧披起衣服去点蜡烛,刚披上衣服,鼻尖就传来了丝若有似无的香气,她忍不住多闻了几下,却不想这香竟渐渐令她慌乱不已的心跳平静了下来。
陈嬷嬷想到什么,赶紧把衣裳里随意塞着的香囊取出来,如获至宝地摆放在枕头旁。
第二天一早,陈嬷嬷便带着宫女来了韶枫殿。
韩微昨日双腿疼得厉害,起来的时候还浑身无力,四处酸痛。
她记着今日还要学规矩,便忍着痛一步一缓地走去前厅。
人刚走进,陈嬷嬷便快步上前,积极跪下行礼,双手举高搀扶着韩才人。
“请小主安。”
韩微低头一看,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陈嬷嬷昨日还严肃了一天的脸,今日堆起满脸笑容,她小心扶着韩才人,腆脸道:“小主,奴婢斗胆,可否请您再赐奴婢一个香囊。”
韩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