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其实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他还记着,那日司徒空逼他歃血为盟的仇,今日风水轮流转,他定是要刁难的。
听到这话,司徒空的心在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被放血的孩子正是莫时雨,如今他便要亲身体验一次莫时雨当年的痛苦与绝望。
司徒空的痛觉比常人稍敏感些,他拿匕首划开手腕时,疼得抽了口气。血液从伤口流到碗中,匕首很锋利,力道没控制住,伤口划深了些,不稍片刻,血便流了小半碗。
“我已如你所愿,望君言而有信,否则这把匕首能割破我的手腕,来日也能割断你的喉咙。余公子可想清楚了,你在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痛恨莫寒云的人了。”
余笙没想到他会来真的,赶紧取了干净的布条帮他包扎好,没有再继续为难。“裴公子还真叫在下刮目相看啊。”
“所以你的回答呢?”司徒空看着手腕处,沁出红色血液的布条,不由蹙起眉头,脖子上的伤还未痊愈,此刻又添新伤,回去不知该如何向师父交代才好。
“裴公子但说无妨。”
虽说流了点血,但余笙总算是答应出手相助。司徒空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于他,“我要你帮我递个消息给莫寒云。”
单枪匹马闯进东宫,将尸骨抢出来,无异于是在自寻死路,司徒空只能想办法让莫寒云心甘情愿将尸骨交出来。
异域有位得道高人,能将逝去的人的魂魄,从地府召回人间。司徒空想散播这个谣言,并让余笙在莫寒云耳边吹枕边风,将此事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他听。若莫寒云当真对司徒空念念不忘,必定会对那异域高人感兴趣。
司徒空心中并无把握,若莫寒云只是虚情假意,此计便会化为泡影,反之司徒空便能从他手中将尸骨骗出来,救活莫时雨。
约摸半柱香后,老鸨前来催促道:“裴公子,太子殿下已至楼下,二位还是改日再叙吧,若是被发现,奴家小命难保。”
“多谢花姐。”
司徒空跟做贼似的,慌慌张张出门去,却在拐角处与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此人正是莫寒云,瞬间仿佛呼吸都滞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慌乱与无措。
他没想到再次见到莫寒云,是这般狼狈模样。
他身后的侍卫怒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冲撞太子殿下!”
司徒空还未回过神来,便被那侍卫一脚踹在腿弯处,双腿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磕在地面上。
“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司徒空前生,只跪过父母,就连在莫寒云身边时,莫寒云也未曾命他行此大礼。尊严与骄傲,被那狗仗人势的小人,肆意践踏,而他不仅要咬牙忍着,还要像条狗般摇尾乞怜。
“太子恕罪。”
莫寒云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不过是撞了他一下,不至于要杀要剐。司徒空疑惑他为何还杵在原地,头上的发簪便被人迅速夺去。
“你为何有这支发簪?”莫寒云问。
这玉簪子是司徒空从前在莫寒云身边时,时常佩戴的,上头还刻有他的姓名。此时将自己与司徒空撇开,俨然是行不通的,他只能见招拆招。
“这是我兄长的遗物。”
莫寒云一把将司徒空从地上拽起来,“你是司徒空的弟弟?”
司徒空抬头,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因为强忍着怒气,眼角有些泛红,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了,他小声问道:“殿下认得我兄长?”
恍惚间,莫寒云仿佛看到了司徒空,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轻抚他的发丝,见那人吓得退到墙角,与当年司徒空被禁军围在城墙底下时一模一样。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司徒听雪死了,只留一副白骨,躺在东宫的棺材里。
“认得。”
司徒空故作惊讶道:“那殿下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兄长一向坚韧,绝不可能会自寻短见。”
莫寒云握紧手中的发簪,鼻子有些发酸。这三年来,他为铲除异己,杀了不少人,身边之人也一个个离他远去,可他依旧如磐石般,不为所动。现今只是听到司徒空的名字,便感心痛难当。
“他是我害死的。”
莫寒云收起发簪,将那悲伤藏回心底,此刻他是高高在上的东宫之主,眼前人如蝼蚁一般渺小,他嗤笑道:“恨我吗?那便向我复仇吧,若你明日还有胆子来见我,我便许你一生荣华富贵。”
言罢,莫寒云转身离去,徐步走向余笙所在的厢房。
司徒空抬眸看向他离去的背影,方才那副胆小甚微的模样,瞬间荡然无存,整个人如脱胎换骨般,眼神也变得狠厉起来,他冷冰冰地呢喃道:“我定如你所愿,太子殿下。”
无心插柳柳成荫,司徒空还在谋划着如何出现在莫寒云面前,没想到今日居然撞上了,倒是省去了一桩麻烦事。
回去的路上,这天飘起了鹅毛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可惜莫时雨不能陪他一起看了。
犹记得,司徒空初到潍州时,也是这样的雪天。他为了躲避仆从的追赶,躲进了清雨楼里,慌乱间不知闯进了谁的房间,那是他与莫时雨第一次相见,莫时雨当时大概八九岁的样子,小小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