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一天,是在姜扶生三婶和四婶的争吵声中开启的。
天还黑着,鸡窝里的公鸡还没打鸣呢,三婶王氏和四婶白氏的争吵声已经响了起来。
姜扶生和堂姐姜宝月住地离厨房最近,对王氏和白氏的争吵声,以及两人手底下没个轻重的锅碗瓢盆磕碰声听得最清楚。
姜扶生闭上眼,把被子蒙过头顶,皱着脸叫:“夭寿啊,怎又把她俩排一块做饭了!”
堂姐姜宝月也被吵醒了,揉着眼坐起来,迷迷糊糊说:“不是排的……我娘和你娘昨个儿下饷都去杏树沟了,今天可不就剩她俩做饭了么?”
她说完,打了个哈欠,摸黑从炕尾找到衣裳,窸窸窣窣地穿了起来。
姜扶生用被子蒙着头也隔不掉旁边厨房的争吵声,她又不想这么早起,烦躁地把被子掀开又蒙上,掀开又蒙上……一脸难受地哼唧抱怨:“她俩可真烦!”
姜宝月轻声笑,劝姜扶生:“她俩一吵起来,不到饭做完的时候停不了,你别想再睡着,起来吧!”
姜扶生哼哼唧唧不动弹。
她不想起。
公鸡都还没打鸣呢,一想到起得比鸡还早,她就难受!
但她躺着更难受——头贴着炕,隔壁厨房摔锅盖的声音和锅铲炝碰的声音就跟响在耳边似的,听得她头都要炸了!
……
最后,头快炸掉的姜扶生,还是在鸡鸣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厨房里,王氏和白氏还在争吵。
跟着堂姐来厨房洗漱的姜扶生,看见这两人,一脸怨念,问:“你俩今天又因为什么吵架呢?”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两个人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怎么就没有个吵够的时候呢?
“你问她!”
三婶王氏把锅盖摔地震天响,气呼呼一指白氏这个挑事精。
“我切咸菜疙瘩,才切了两下,她就在后头笑话我!”
“哼,笑话我切地粗拉,她切地细!就她能耐、她讲究呗!”
姜扶生被王氏摔锅盖的声音吓地心一抖,跟着她的话往案板上一看,果然看到一颗才切了小半的咸菜疙瘩。
咸菜疙瘩的旁边,菜刀胡乱横着,刀下面压着几根咸菜条,粗细分别相当于成人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
姜扶生拍了拍被摔锅盖吓得心哆嗦的胸口,忍不住腹诽:这咸菜条切得……可真“鬼斧”刀工。
鬼用斧子劈,才能重现的刀工。
王氏一脸怒气,四婶白氏也有一肚子火,她坚持王氏才是先挑事的那一个!
“谁笑话你了?你背对着我,我能看清你在干啥?”
她找姜扶生和姜宝月评理:“我刚进厨房,她就把刀往案板上一摔,咸菜汤子溅了我一身!我今早才换的衣裳,能不跟她争两句么?”
白氏今天穿的是一身白底红花的衣裳,一个补丁也没有,虽然不是新的,但是颜色也还算鲜亮。
这是一身在姜家难得一见的好衣裳。
衣裳打满补丁的姜扶生设身处地想:如果她有一身这样的衣裳,被溅污了,她恐怕也会跟人吵起来。
如此,今天的争吵,听起来原因似乎全在三婶。
但,姜扶生仔细看,发现白氏的衣裙上几乎找不到污迹。“咸菜汤子溅一身”显然是她的夸张说辞。
再想想她平时得理不饶人的劲儿,姜扶生机智地选择不发表意见。
姜宝月也是一样机灵,嘴里打着哈哈,说些不偏不倚的和稀泥话,动作快速地洗罢脸,就抛下姜扶生一个人先溜出了厨房。
等姜扶生洗完脸,擦干脸上的水迹时,背后的摔打声,王氏白氏两人你来我往的吵架声还没消停。
她叹口气,倒掉洗脸水,心里念叨着“家和万事兴”,一步步走向了案板。
姜家的菜刀是笨重的大铁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姜扶生现在的外壳是一个七岁女童,虽然身高比同龄人强一些,但是身形细瘦,一副小手腕子看上去更是细骨伶仃的。
笨重的菜刀被她提在手里,这一幕若是叫外人看见了,别说由着她切菜了,怕是会忍不住心发颤,担心这模样笨重的菜刀把她的细手腕坠断。
但姜家人如今却对这一幕司空见惯。
半年前,他们就知道了,姜扶生遗传了姜家人的大力气,虽然看着细弱,但使起这把菜刀轻松自如。
只是姜扶生的个头相对案板来说还有点矮,切菜得踩着木墩子。
姜扶生目测了下王氏切下的咸菜条,心中有了数。
她一手码住咸菜疙瘩,另一手拿起菜刀,手腕习惯性地一旋,大铁刀便轻巧地在空中转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