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几字,让他每每想起那个小小的身影,都无边难过。
后来收到她的信,画来画去都是些风景,更是丁点儿上进心都没有。
再听闻苏大人因奸佞之名被斩立决,尚且年幼的宋致越发心生厌恶。
以至于
“都是过去的事了。”苏锦浅浅笑着,转头对上那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哪里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宋致微顿,拢在袖里的手指颤得厉害,面上却还温温含笑,“苏姑娘说不记得过去之事,却又好好存着那个旧荷包。”
他缓步上前,伸手替她摘去风吹落在发髻上的落叶。
饶是宋致欺身,也不见她面红耳赤。
那双桃花眼失落满满。
果然,她只会对着那个沈原,红透了脸,慌乱了神。
心头的不安让宋致没了主意,直白地又问道,“苏姑娘,你今年可有成婚的打算?”
“今年?”苏锦摇头,“宋公子也知我右臂尚未恢复,眼下应以学业为重。”
宋致闻言松了口气,两人走了一会,就瞧见府中小厮急急寻了大夫前来。
“怎么回事?!”宋致拦住人问道。
自苏主夫被关了起来,宋府大多由宋致主事。
他面上薄怒,吓得小厮当即便跪下禀道,“回公子的话,那人咬舌未成,这会又呛了血,咳嗽个不停。是以小的们叫华容请了大夫前来。”
“混账!”宋致皱眉,“娘嘱咐的事,你们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公子息怒。”小厮们也是一时情急,这会反应过来,各个都后背一寒,早前宋太尉三令五申,此事不得叫外人知晓,更不许请大夫进府。
“罢了,你们寻个由头将人打发走。”宋致叹气,“剩下的去熬些止咳的药来,我先去瞧瞧,若当真严重,再禀明了母亲也不迟。”
过往奢华的院落,里里外外都被身强力壮的婆子死死守着。
宋致领着苏锦一路到院外凉亭,请她坐坐。
自己缓步朝里走去,门边的小厮见状赶忙掀起帘子。
床榻的人早就消瘦地瞧不出人形,他手腕脚腕俱是拴了沉沉地铁链,勒出一道道紫红的伤痕。
“大爹爹。”宋致躬身,像往常那般行了礼。
“公子这声,我可不敢当。”宋主夫冷哼,“眼下我为鱼肉,公子又何必再装?”
“若不是公子,宋令那猪脑子哪里想得出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
“大爹爹说笑了。这些我可都是跟大爹爹学的。”
前世里,他被徐微休夫,回到宋家后,正是被眼前这身子骨虚弱的宋家主夫,好生折磨了几番。
缘由却也简单。
就只是因他嫁给了徐微,没能抬进那些权贵后院替宋绵铺出一条路。
过往一桩桩一件件,宋致今日想起,仍会噩梦连连。
他面上讥诮,“不过,我与大爹爹不同。您是伪善,而我却是被人一步步逼成这副模样。”
“对了,大爹爹不是一向都与刘县令关系匪浅么?”宋致浅浅一笑,瞧着脸色几变的宋主夫,“她呀,倒算是个有情人。竟然不顾陛下旨意,偷偷前来。”
“您猜,娘会怎么收拾她?”
“宋致!”宋主夫吼得声嘶力竭,“你心肠如此歹毒,就不怕下地狱么!”
“我?”那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嗤笑道,“大爹爹都不怕的事,为什么要怕?”
“过往大爹爹不是还往苏家送过桃花酥么?”宋致瞧了眼窗外重叠的两道人影,“若是娘知晓,您还与那华容不清不楚”
“宋致!”宋主夫惊慌难捱,他恨恨瞪着那双桃花眼,“你还知道些什么?”
“大爹爹风流,身子骨虚成这模样哪里是因为喘症。”
宋致言带讥诮,毫不客气道,“都说男子不易受孕,可大爹爹私下里吃得打胎药,少说也有这个数吧?”
“你你怎得会知晓?!”宋主夫咬牙,“定是你爹告诉你的,是不是?”
“想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留下你们父子!”
“想当初?”宋致轻轻摇头,“大爹爹还是想想当下吧。”
他转身离去。
院子里,正跪着被婆子绑起来的华容。
那一院的哭喊与辩解,饶是坐在院外凉亭的苏锦,都听得清清楚楚。
“苏姑娘。”急急唤住功成身退的苏锦,宋致垂眸,“我送你。”
原本宋令还顾忌着刘仲英,不敢对苏主夫下死手。
眼下,只怕刘仲英第一个不会放过他才是。
桃花眼的郎君撑着伞一路送出了府,他走得慢,脚步放得缓之又缓,却也抵不住有尽的终点。
短短的巷道,是他第一次上门寻她的地方。
一袭青衫随风微微摆动,宋致下意识地不想苏锦进去,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
仿佛只要她走进这扇门,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伸手短暂地拉住她的衣袖,宋致压下心头的慌乱,低低问道,“你怎得知晓华容与他的事?”
苏锦苦笑,大致说了当年的桃花酥和小花猫之死。
男子一旦狠心,绝不比女郎手软。
下毒与派人点火烧屋,无非就是怕童言无忌,将那段见不得光的情事宣之出口。
“所以,你说起小花才会那样抵触。”宋致微顿,他竟不知,苏家搬离京都竟还有这层缘由。
“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找去了学堂,你也不会”
桃花眼里悔恨交加,压根儿没料到自己竟是她一切苦难的开端。
“宋哥哥。”时隔多年,她又唤了他一声。
宋致惊喜抬眸,“苏”
可这一次,她的眼中却再也没有欢喜,只余平静。
“错的人不是你。况且,你也帮了我许多。”
苏锦拱手与他一拜,“是我该多谢你才是。”
“苏苏。”桃花眼里满是祈求,“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我只想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侧。”
“宋哥哥。”
轻巧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指,苏锦摇头,“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如今时光大好,苏哥哥何必单单只看着眼前。”
“单凭宋家嫡子,四雅君子之首这两个身份,想娶宋哥哥的女郎怕是要排出老远。”
“那你呢?”宋致哀哀低问,他眸中含泪,“你就一丁点也没为我动过心?”
“早前你见我时,眼中明明有光!”
在学堂前,他的小小苏,还有他手中那些饱含真心真意的信。
宋致心口酸疼,“苏苏,你再看看我。”
他不信,不信当初的小小苏彻底消失在岁月之中。
掌心握住的伞柄上,还有个熟悉的苏字。就连她拒绝的模样,也与前世里一模一样。
“宋哥哥,人都是会长大的。”
幼年时那份欢喜早在恐惧与不安中被消磨殆尽。
想起被里熟睡的小郎君,黛眉下的水眸弯弯,“如今我已经有一位珍藏在心间多年的梦中人。”
“我希望宋哥哥也能幸福。”
她眉目间的温柔犹如一记记重锤。
砸得宋致脚下踉跄,那双桃花眼里似是江河倾泄,泪珠儿滚滚而下。
除了紧紧捂住闷闷生疼的心口,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抑制住身体里的寒意与无助。
他走得跌跌撞撞,苏锦到底不甚放心,遣了文墨悄悄在他身后护着。
轰隆
天上隐隐有雷声滚过。
外院里,小郎君正守在小灶房熬汤。
“公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淮安瞥了眼外面乌泱泱的云层,手下剥着蒜,低声劝着在这院里待了许久的沈原。
小郎君摇头,“苏苏还没回来。”
“公子,这要是被主夫发现,可不得了!”豆豆眼的小厮焦急。
“安心。”
沈原含笑,他这可是得了爹的默许。
淮安自然不信,大人与主夫治家一向严谨守礼。自家公子定然是迷了心智,糊涂了才会这么想。
沈原尝了尝汤的咸淡,低低提醒道,“淮安,你想想那些撤走的守门婆子与柳树后虚掩的木门。”
“主夫想瓮中捉鳖?!”淮安这一月读了不少书,话才刚刚出口,就被沈原重重弹了脑壳,“你这小厮,拐着弯的骂谁呢?”
“哎呀,小的知错了。”豆豆眼的小厮连声求饶,就算主夫不说什么,可公子在这呆的也太久了些。
“公子,咱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淮安苦口婆心地劝着。
“我还不能走。”小郎君面上一红,垂眸瞧向自己小指上绑着的发带,“苏苏说了,这结不解开,便是天上的仙君也不能消失。”
“所以我得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