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奈奈终于有了动作。
她低下头,用牙齿咬开了牛奶袋的封口,将吸管插了进去,咬着吸管,慢吞吞地开始喝牛奶。
【……有点饿了。】
小女孩瘪瘪的肚子“咕噜”地发出了一声哀鸣。
这副身体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四肢纤细得像是小树枝,好像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被折断,肉眼可见的营养不良。
她慢慢地喝着牛奶,感受着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一点点的被抚平下去,虚弱的身体渐渐地也有了一点力量。
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而已,只要喝半袋子的牛奶,都足够供给身体活动所需要的基本能量,一袋子的牛奶甚至会让她觉得有点撑肚子。
她很快就喝完了牛奶,小小的肚子里有了满足的饱腹感,爬下花坛时还打了个牛奶味满满的嗝。
把空了的牛奶袋丢进垃圾桶,奈奈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陌生的景色,连广告牌上都是她看不懂的日文,于是她想了想,跑回花坛边,把小毯子叠好,就又跑进了公寓楼,爬上了四楼,在楼道里探头探脑朝里看。
412那间公寓的门正开着,拉了警戒线,只有侦查人员和警察进进出出,之前奈奈就是从这间公寓里被抱出来的。
“你在干嘛?”
奈奈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几乎是挨着她的耳朵,奈奈的脖颈到脸颊间甚至感觉到了突然凑过来的一股热意,她站在原地,依然是那副木着一张脸的样子,但是整个人就像是只炸毛的猫一样打了个哆嗦,被身后凑过来的人吓了一跳。
她扒着楼道的墙角,僵硬地转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
一个穿着衬衫和阔腿裤的少年蹲在她的身后,肩头披着件棕色的小披风,眯着眼睛一脸好奇地朝她刚刚望着的方向看,一头黑色的短发像是早上起床没梳好一样乱翘着。
见奈奈没答话,少年催促着用手肘戳了戳她的背,又问了一遍。
“喂、你在干嘛?”
他蹲着要比奈奈站着矮一点,说话时稍稍抬起了头看着奈奈,一张白皙的娃娃脸因为这样的举动更显得孩子气,单纯又天真的样子。
奈奈想了想,用生疏的日语干巴巴地回答他:“那边,过去。”
她伸出手指头,指着被拉了警戒线的412,发音别扭又奇怪,像是没有调试好的机械音,每一个音节间都要短暂的顿一下。
“你想要进去吗?”少年问她。
奈奈点了一下头:“嗯。”
“诶~~~~为什么要进去?”少年拉长了调子,像是十分不理解一样问她,“你想要进去看你爸爸的尸体吗?”
【死体】
(尸体)
这个词奈奈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其他部分她还是听懂了的,这个少年好像是在问是不是想进去看“她”的“爸爸”。
【如果回答“是”的话,就不会带我进去了吧。】
奈奈这么想着,不过她只是想进去偷听而已,所谓的“爸爸”什么的,对她而言根本无所谓。
所以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说道:“东西,丢了,在里面。”
“是吗?”少年好像完全没有质疑她的话,站了起来,伸手拎起她的后衣领,似乎又是觉得这样不方便,于是改了去牵她的小手。“好勒!那就由我来带你进去吧!”
【……好像很好骗的样子。】
奈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一边咬着手指头思考,一边努力地迈开小短腿,跟上少年的脚步。
【大概是个笨蛋吧。】
少年带着她大大咧咧地走到了黄黑色的警戒线前,守门的小警员看起来和他很熟悉,紧张地“啪”的一下敬了个礼,中气十足的和他问好。
“乱步先生!”
“噢~辛苦了~”少年笑眯眯地回答小警员,“虽然是笨蛋但也工作加油吧!至少也要达到猩猩的程度——嘛、虽然说即使是那样最后也要靠我这个名侦探就是了!”
“是!托您的福!万分感谢!”
有点复杂的一段对话,以这副身体留下的词汇量,奈奈基本没听懂他们的对话。
好像是说了小警员先生“笨蛋”?但是小警员先生看起来并没有生气还很恭敬的样子,应该只是发音相似听错了吧。
“ゴリラ”是“猩猩”的意思吗?这个词是英文引入后直接音译成日语的,看过日漫的奈奈对这个词语稍微有一点印象。
但是,“猩猩的程度”又是什么意思?是希望小警员的身手和猩猩一样灵活吗?日本的俗语之类的?
“名探偵”又是指什么?“探偵”的发音的话,她倒是能联想到“侦探”,也是日漫里常见的题材。毕竟推理小说一直是日本的特色文学之一,“明智小五郎”、“少年侦探团”、“二十面相”之类江户川乱步的小说,即使她没真的看过几本,也耳熟能详。
但是现实里警察怎么可能会让侦探介入案件呢,还是一起命案,这又不是漫画。
奈奈对这段对话完全猜不出意思,只知道少年的名字大概是“乱步先生”,小警员对他很恭敬……大约是上司的儿子之类的?官二代什么的。
少年——“乱步先生”,直接带着奈奈钻进了警戒线里,大大咧咧地进了屋,没有任何人对他的举动表示制止,也没有人觉得他带着还是个小孩的奈奈跑进命案现场有什么不当。
他们站在狭窄的玄关处,看着一片乱糟糟的客厅,尸体还没有被运走,侦查人员正在勘查现场,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之前带队冲进屋里的警部小姐正站在客厅边的厨房里,和什么人打着电话,没有发现他们进来了。
乱步先生看着客厅里的两具尸体,又低头看了看毫无反应的奈奈,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你的爸爸死掉了哦。”
他对奈奈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漠然。
他捏了捏奈奈的小手,软软的,很瘦小,能够整个被他攥在手里。老人们都说小孩子都是小火炉,手脚都暖呼呼的,但是奈奈的手却又冰又凉,就和她的表情一样,一点温度都没有,像是块小小的石头。
奈奈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尸体,又仰起头看了乱步一眼,最后慢吞吞地应了一句:“……噢。”
这不是废话吗,她又没瞎。
“……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乱步追问道,奈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不满的语气,但是她没有理解乱步为什么会有不满。
于是她低下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仰起脑袋,努力用自己半吊子的日语,憋出了一句七零八落的回答:
“……死、的……好?”
乱步:……
他头一次见到思想觉悟如此之高的犯人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