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鬼王》这本书,是方未晚在放暑假时偶然看到的。 书里讲述的这片叫作青涛的土地,十分光怪陆离。这个世界没有神仙,只有凝绝与鸣幽两位鬼王掌管着。 沉睡了九百年的女主角——鬼王凝绝从梦中醒来,发现九百年前被自己封印起来的恶鬼头目穿过缺口,再次在人间作乱。她与鸣幽联合人间界修仙门派的掌门江临子,也就是男主角,并肩作战,一同寻找缺口并重新封印。只是到最后她才发现,原来撕裂封印的人就是与她并肩千年的鸣幽。 故事的结局,凝绝与江临子携手杀掉了鸣幽,封印了恶鬼,还世界一片清白。 方未晚看得粗糙,其中许多因果并不太清楚。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穿越进这本书里,且书中这位隐藏boss就站在她面前。 脑子里乱糟糟的,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她用仍然酸软的双手支起了上身:“你知道我叫方未晚?那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鸣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愠怒的神色:“回去?回哪里?” 他的嗓音低沉而浑厚,本是十分好听,可此时却带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我……”方未晚本就胆子小,加上面前这位在书中实是个大恶人,因而她不敢多言,默默把他拿来的枕头又放倒,幽幽地躺了回去,并将口鼻都蒙在了被子里。 她的警惕神色自是入了他的眼。但他选择忽略。 他只看到她小巧的鼻子与他呼吸着同一团空气。只看到她水灵的双眼在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房间。只看到她拉着背角的纤细的手指上覆着圆润的指甲。 他相信,只是时间问题,他可以慢慢来,让她重新适应冥都,重新适应——他。 但这般炽烈的眼神在方未晚看来,只能用“心怀不轨”四个字来概括。她飞快思索了一下原文中的鸣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可惜她只关注了男女主角间的人鬼恋,以及各种相爱相杀,却没怎么注意过这位反派。 反派,不就是坏人么。 敲门声再次响起。 胸中郁郁的烦躁终于爆发,鸣幽站起身抬手以掌风开门,门外一男一女两个鬼差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朝屋内飞了过去,在他面前梆的一声撞在一起。 男的那个虎背熊腰,肩膀上一道长长疤痕还在潺潺淌着血。而女的那个更是恐怖,不仅半根舌头都耷拉在下唇上,就连右边眼珠子也突出来许多,仿佛下一瞬就要掉到地上。且她的右手根本不是右手,只剩一只骷髅爪子。 方未晚只感觉自己鹌鹑蛋般的小胆儿差点给吓破了。她抖着手将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藏进了被子里。 “何事?”鸣幽眼峰如刀,寸寸割在鬼差身上。 “王,应鹿山脚似是闹僵尸了,死了不少人。恐怕那封印的缺口就藏在山里。”男鬼差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连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余光瞥见方未晚在被子里微微发着抖,鸣幽的目光黯淡了些——他是时候离开了。“刀疤跟我走,鬼爪留下,好好照看她。” 长腿交替,他拔步便往门外走。 “鸣幽……” 身后传来她细如蚊蝇的声音。 他回过头,望见她怯怯地从被子里露出一对大眼睛,带着些乞求的可怜眼神,眸中还倒映着他长身而立的身影。 他豁然开朗:方才从另一个人间界回来的她定是被那两个鬼差吓到,而非他的唐突。压下心中的狂喜,他不动声色地来到床边,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我很快便回来。” 言罢,他轻轻抬手挥袖,一道紫光便窜进名为鬼爪的女鬼身上。 下一瞬,她则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普通女子模样。 “别怕。”他柔声与她叮嘱,而后直起身子,重新吩咐鬼爪:“去人间界弄些上等的饭食来,等她好些了便带她在附近转转。” 鬼爪连连应下,并得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皮囊。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方未晚不知是喜是忧,也不敢说话,只紧紧地抓着被子。 良久,终于欣赏完自己的鬼爪咋了咋舌,往床边靠近一步,不冷不热地客气道:“方姑娘,要起来转转吗?” 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实在可怖,即使如今换了个模样,方未晚仍旧不太敢直视她,只好一味垂着眼帘:“不用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嗯,那我去给你弄点饭来。”鬼爪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才扭着屁股走掉了。 她并未开门,直接穿墙而出,半晌,方未晚听见不远处模模糊糊传来她的声音:“谁知是王上从哪里掳来的新鬼,现在世道这么乱,他想学凡间那些男人发泄发泄也能理解。” 方未晚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像电视里演的,被个山贼掳回山里当压寨夫人,玩腻了就…… 而且鬼爪说她是“新鬼”,意思是——她已经死了,不是人了吗? 她不敢再想,战战兢兢地坐起身,四处环顾了一下。 《倾世鬼王》的原作里说过,冥都是一座城,一座隐匿在结界里、浮在半空中的城。方未晚铁定是没那飞天遁地的本事,因而想逃出这里根本难于登天。 她有些抓狂,抬眼瞧着四壁,又觉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忽然窜出个鬼来吓她个半死。于是她只好站起身走到门边,鼓起勇气拉开了门。 紫色的荧光散去,她瞧见了一座古朴的有些类似于四合院的建筑。周围一片寂静,天空漆黑如墨,洒落着几颗玫瑰色的星子。空气中流淌着瑰丽的光,有些沿着皮肤滑过,就像是雾气一样,在身上留下湿哒哒的痕迹。 她沿着石子路慢慢往前走,穿过了两道月亮门,绕过正厅,终于见了一扇铆有门钉的大门。她上前使劲拉动门环,随着大门打开的一刹那,闹市般的喧嚣立刻冲了进来。 门外,六个手执长刀的守卫齐刷刷地偏头看了过来。 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便加快步速下了台阶。 远处有叫卖着人间物品的小贩,嚷嚷着“以物换物”,有汗流浃背的铁匠铿铿打着铁。只是那些人个个身上带伤,严重些的整条腿都只剩白骨,恐怖地扭曲着耷拉在地面。 铁靴跺地的脚步声整齐划一从不远处传来,她偏过头,瞧见一队身着银甲的鬼差士气高昂地走来,其他小鬼皆往两边退散,让出一条宽宽的路来。 待队尾的士兵也经过面前,她才发现被士兵们隔绝起来的另一头,所有的鬼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这副陌生的面孔让所有鬼都兴奋起来。站在人群中心的小贩第一个开口,高声道:“冥都多少年没有招过新鬼了?怎么,王上终于开恩了?” 那铁匠将手里的小锤子一摔,挑着嘴角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他走到近前,对着方未晚一阵打量,扬扬下巴道:“那么多缺胳膊短腿儿的,这次竟来了个囫囵个的。你们这一批来了几个?” 铁匠满头大汗,抬手在额头一抹,竟抹下一块肉来,露出血淋淋的一片。 方未晚胃里顿时翻腾起来。她缓缓后退,小声答着,“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小娘子,就只你一个咯?”小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上前道:“哥哥这有好多你们人间的东西,刚死的鬼都很喜欢,要看看么?” 他抬手,手里握着一把香囊、女子发簪、镯子耳坠,中间还夹着一颗眼珠子。 方未晚转头就跑,谁知后路已经被一只浓妆艳抹的女鬼堵死。 “这么水灵的妹妹,想必咱王上不是开恩,而是开窍了。”女子抚着鼻尖笑得妩媚:“这伺候男人可不是好干的差使。妹妹若到了我那秀春楼学些本事,我保证你呀,折腾得咱王上再不想封印的事儿了。” 秀、秀春楼?方未晚一听腿都软了:难不成鬼也逛窑子? “她是王看上的,你们最好收敛点。”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方未晚回头一看,正是鬼爪拎着个食盒站在不远处。 浓妆姐听后一脸的不相信,鼻子嗅了一嗅,美眸一转,又是一脸讪笑:“呦,鬼爪妹妹,手里拿的是什么?” 鬼爪往方未晚的方向一抬下巴:“给她带的吃食。” “这玩笑开得大了点吧?”浓妆姐敛容上前:“我在这五百多年了,何时见过王上沉迷女色?他向来不允许我们用人间界的食物,竟为她破了例?” “就是。”铁匠抬手把自己耷拉下来的肉推了回去:“王上是正人君子,这种俗事,还是让我们来。”言罢,他抬手就要抓上方未晚的手腕。 “我不要!”她吓得一激灵,胡乱大吼了一声,一把推开铁匠的胳膊,手上立即留下黏抓抓的东西。她顾不了太多,拔腿朝人群外跑去。 没跑几步,邦的一声,她整个人拍在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鼻尖撞得生疼。 眼圈腾地就红了,她气鼓鼓地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十分关切的眸子。 如瀑的黑发高高扎起,鸣幽一身银甲,左手托着头盔右手拎着一杆尖枪,正带着一队鬼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