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
这个号码原来的备注曾经是“老公”。
周乐琪心中跳了一下,但这时候没有心思管手机了,只顾得上先蹲下看她妈妈手上的伤口,估计是被碎碗割破的,好在并不是很深,不用去医院。
周乐琪松了一口气,又站起来去门口的小柜子里拿药箱,折回来给伤口消毒、包创可贴,整个过程她妈妈都没有说话,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周乐琪先问了她一声:“……妈妈?”
依然没有反应。
这种情况周乐琪已经经历得很多了,她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于是她把药箱收起来,紧接着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随后才去收拾地上的碎碗。
等都收拾好了,她又进狭小的厨房看了一眼,发现案板上有切了一半的韭菜,她找了一圈围裙,穿上以后开始淘米蒸米饭,切菜炒菜。
她打鸡蛋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余清走过来了,正站在厨房门口看她,看神情像是平静了不少,正很抱歉地看着她,脸色还苍白着,有些尴尬地问她:“琪琪回来了?……今天,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一个把高三读到第三遍的人,还能怎么样呢?
周乐琪笑了笑,看起来倒是挺开朗,回答说:“都挺好的——妈你先看会儿电视吧,我一会儿就弄好了。”
余清看起来更尴尬了,她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说:“还是我来吧,你这刚放学,去歇一会儿……”
“没事儿,”周乐琪已经转过头去开始打火了,“就快好了。”
鸡蛋下锅,炒菜的声音大起来,余清抿了抿嘴,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也很安静。
周乐琪有点拿不准应不应该问妈妈今天发生了什么,毕竟自打去年和那个人离婚,妈妈的情绪就一直有些不稳定,忽然大哭或大怒都是寻常事,而且容易触景生情。
对,“那个人”。
她已经不会再叫他爸爸了。
她怀疑是今天那个人给妈妈发了什么消息才导致妈妈情绪的波动,她如果多问也许她会更崩溃;但是她如果不问……也许以后还要出大事。
周乐琪想了想,先给余清夹了一些炒鸡蛋,然后才试探着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个问题的提出伴随着很大的风险:她妈妈可能立刻痛哭起来,也可能会发怒,而这些情况一旦发生周乐琪就难以完成今天的作业……其实现在已经八点半了,高三的作业很多,即便是她也要做好几个小时,再加上课外补充,她今晚不可能早于一点睡觉了。
不过学业问题跟家庭问题比起来好像也无足轻重了,周乐琪最恐惧的是家庭又有什么变故——是那个人不想继续给她们生活费了么?还是什么其他更棘手的情况?如果真的出现很糟糕的事,她该怎么解决呢?
周乐琪不知道,只能屏息凝神地等待,等待她的妈妈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这时余清的眼眶已经红了,眼泪掉进了她面前装米饭的碗里,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筷子,告诉她说:“你爸……要娶高翔了。”
周乐琪一听,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心中一沉。
高翔,那个人出轨六年的婚外情对象。
这事儿都被发现好多年了,尤其在去年他们离婚之后这个结果就更可以预计了,因此周乐琪并没有什么意外。但妈妈似乎不这么想,她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走出那段婚姻,可却依然为对方要结婚的消息而崩溃。
她心里有点无力。
她不知道该怎么再劝慰她妈妈了,毕竟这几年她安慰她已经太多次,什么方法都用过、什么话都说过,现在周乐琪觉得自己已经是个空壳子,再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能拿出来给了,她只能再次给余清夹了一些菜,然后告诉她:“妈,没事儿的。”
“等我这次高考考完,我们就离开这里,”她努力笑着,装作对未来很神往的样子,“去北京生活,再也不回来了。”
她要考到北京。
去最好的学校,读最好的专业,然后早点挣钱。
挣很多很多钱,让她和妈妈再也不必等待那个人每月一次的转账,她还要买一个房子,和妈妈在那里生活。
再也不回到这里。
这样的向往也不新鲜了,余清同样听过很多次,可是周乐琪的高考已经失败了两回,以至于让余清也对这一切感到怀疑和忐忑。
但她同样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太有压力,她也勉强地笑着,拍着周乐琪的手背说:“你别有压力,就按照你以前那么学就行了——你不是最擅长学习了吗?”
以前……
周乐琪捏着筷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随即又笑起来,点点头答应了一声,看上去自信又从容。
就好像……她真的还是以前的那个周乐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