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避难所是在谢远野接到总部指令过来后,救下周边一批居民临时组建起来的。
当时末世已经席卷了一周,放在往日微不足道的时光,在这场浩劫之中却足以让一座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尽管谢远野带着人尽可能地搜索幸存者,但到最后跟着他们一起走进这座基地的,也就堪堪两三百人而已。
——是这座作为临时避难所的学校过去一个年级都不到的人数。
而路楠便是被救下的那些人之一。
迄今为止已经过去足足一个月,他却仍旧记得当时谢远野救下他时的模样与姿态,宛如神明落入人间,将他一把拉出了这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可此时此刻,他又一次栽进了地狱里。
而且谢远野还不在。
好不容易进了逃进了后厨,玻璃门关上后又被人用周围杂七杂八的桌椅柜堵了好几层后,路楠粗喘着气下意识去摸耳朵,未料到摸了个空。
他的耳麦不见了。
掉在了哪里!?
——难道是刚刚被丧尸撞到时候掉的!?还是进来时候跑的太快不小心蹭掉的!?是在外面还是在里面!?
没有耳机就联系不上谢远野,没有谢远野在,那他……
路楠脸色惨白地望了一眼玻璃外头的食堂。
过去基地的安全据点之一此时早就满目疮痍,浓厚的血腥味与丧尸贴在玻璃门上重重撞击企图进来的模样如同一桩又一桩惨烈又无声的现实,扑面砸了过来。
路楠颤抖着唇,无声的想。
他会死。
没有谢远野他会死——!
路楠几乎是瞬间低下头,慌张地各处寻找着那枚不知落到了何处的耳麦,嘴里无助又颤抖地呢喃着:“谢、谢哥……谢哥……”
“谢什么哥!?”旁边似乎有人冲他喊了句,“你还愣这里干什么!?快走——”
耳边的“走”字话音未落,那人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路楠终于看到了那枚纯黑色的耳麦。
他手脚并用地半爬半跑过去,中途因为钻下了桌底没注意,脑袋直接在桌沿重重磕了下,但他像感觉不到疼似得,只顾朝着耳麦飞扑。
……然后扑了个空。
因为耳麦在门外。
玻璃门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污,远远看仿佛囤积了不止几十年的污垢,站在一端朝外望去,入目的只有模糊。
一滴猩红的血从玻璃上头缓缓滑落。
路楠僵硬地抬起头。
然后他被迫看到一张血肉模糊、血盆大口的脸。
咫尺相隔的丧尸张着嘴,极近的距离下,可以看到对方的口腔内部情况——甚至再透过那被咬出一个大口的腮部,可以看到外边。
“嘎嗷——”
“砰!”
丧尸用头重重砸了下玻璃!
“砰!砰!”
“嘎吱——”
玻璃不堪重负,终于发出了惨叫。下一秒,一位体型魁梧且肥胖的男人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快离开那里!!!”
不用他说,路楠立马连滚带爬地爬了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外头,那位刚变异丧尸的胖子在茫然了仅仅半秒,便猛地抬起头,血口大张地朝着前方的丧尸群冲了过来——
“砰!!”
“嘎啦!!!”
“啊——”
玻璃炸裂声与人的尖叫声同时响起,路楠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他像忘了怎么动作,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的丧尸朝他飞扑而来。
闭上眼睛的刹那,他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只有谢远野的身影——
“砰!”
“砰砰砰砰砰砰——!”
“你要是嫌命长,我不介意空闲的时候送你一程,而不是现在让你跟个傻子一样愣在这儿玩木头人一二三,待会儿被咬了还得多个畜生浪费我子弹。”
不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楠颤抖地睁开眼,入目的既不是脑子里方才最后冒出的谢远野,也不是面目狰狞的丧尸。
而是一个小时前,在食堂侧门外,慢条斯理咬着馒头的安怀。
但与那时的神色慵懒,又带有几分戏谑意味的安怀不同。
此时此刻的他,正举着冲.锋.枪,深棕色的鸭舌帽下是一张只属于Omega才能拥有的极其漂亮的脸,换做平时甚至还能品出几分雌雄莫辩。
然而眼下,他却紧抿唇角,眉头锁成川字,眼神锋锐地划过面前每一只丧尸,冷意直达眼底。
一滴血在他脸边飞溅而过,在白皙的肌肤上擦出道不算深的印记。
Omega的脸终于染上了与他外表不符的血气。
路楠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一下。
「叮咚!情敌一号清理进度为50%,请再接再厉!」
安怀直接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播报给弄得呆了下,一时间顿感几分离谱。
敢情他拼死拼活赶过来,在这里埋头杀丧尸,这位小情敌倒好,还搁这儿满门心思的盘算着那点救不了人命的情爱。
“你能不能动?”
安怀抬脚朝对面企图从桌子上爬过来的丧尸重重一踹!头也不回地对边上的路楠说:“腿没坏去帮我把后门锁上,我不确定待会会不会有丧尸从那里钻进来。”
路楠闻言,终于回过神,他望着安怀点了点头,才劫后余生般颤抖者双腿跑到后门,将那扇沉重而又老旧的生锈铁门重新关上。
因为刚刚锁被安怀踹坏了,关不紧,他又从边上拖了个柜子堵住。
安怀一边给尸潮喂子弹,一边接二连三地把面前的桌子朝前踹去,直接将要突入进来的好几些丧尸给带飞出去。
顿时,尸潮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朝后倒去。
“我……我弄好了。”路楠的声音从后头响起。
安怀随意地扫了眼,确定短期内应该不会被突然后袭夹击,才冲楼梯努了努下巴,对路楠说:“做的不错,你先上去让他们把门打开。”
其他幸存的人早在玻璃破裂的瞬间便纷纷挤上了二楼避难,等路楠把门喊开后,安怀才终于踩上了楼梯。
就在这时,一只丧尸突然朝他脚下扑了过来。
安怀下意识举枪想开,然而扣板摁到一半,忽然顿住。
他下面是个小孩。
准确来说,是个成了丧尸的小孩。
安怀在看到这小孩的第一眼,忽地想起自己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见过她,当时就站在自己前方,被她母亲拉着,穿着一身被水洗褪了色的淡粉色裙子,衣摆还绣着一圈儿白色蕾丝,头上用长丝带扎着两个小辫子。
不知道是陌生,还是好奇,排队的时候,她总是频频回头去看安怀。
小孩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纯净漂亮的东西,清澈且动人。
安怀并不讨厌小孩子,因此当时被看的久了,他便也冲小孩回看了回去,还眨了眨眼,以示打招呼。
当时小孩什么反应来着?
电光火石间,安怀终于想起来了——当时这小孩冲他笑了下,还喊了声“哥哥”。
“嘎……嘎嗷……”
一道挣扎的低鸣从下方传来。
安怀望着小孩满是血污的脸,粉色的裙子早已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可安怀脑子里却依然浮现着最后小孩的腼腆笑着的小脸。
或者说,当时在食堂里所有人的脸。
早在他进来的第一秒,他便敏锐的察觉到,这里的很多人——又或者说很多丧尸,他都见过。
大多数都是一面之缘。
而就在短短的一小时前,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
然而此时此刻,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每一根头发丝都沾着血,抽搐着行尸走肉的身体,步伐扭曲地前进。
“安、安怀!?你还在吗!?”
路楠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安怀没有答话,后方的丧尸越来越多,小孩却大约是太小的缘故,依然只会扒拉着阶梯,不知该怎么上。
她就那么空洞地望着安怀,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