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在圆明园住了两周多,傅恒终于是办完了手上全部的紧要公务,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
“福晋,傅恒大人回来了。”内监过来传话。
舒嫔恰好在纯懿处与她说话,闻言,就把福灵安交给玲珑抱着,又对纯懿说:“既然如此,妹妹就回去了。对了,傅恒大人归京,姐姐今夜可就要离开圆明园了?”
“是。我要随大人回府邸居住。”纯懿也站起身,作势要送舒嫔出去。
两人相扶着走到门口。
舒嫔又伸手逗了逗福灵安,笑着说道:“真舍不得姐姐和福灵安。咱们虽只在一块儿待了十来天,可倒让妹妹又想起从前在家中的日子了。你我那时同进同出,就如亲姐妹似的。姐姐,今日与你分别,下次再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福灵安,下次再见着,可不能忘了姨母啊。”
“有机会总能再见的。”纯懿淡淡地笑,对着舒嫔屈膝行礼。
舒嫔也由使女扶着蹲身行礼,起身往船坞去,随后坐船离开。
“福晋,外头风大,可要回屋里等?”
“无妨,让嬷嬷带着福灵安进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纯懿敛起笑意,走到一处露天的石凳石桌边,解下披风铺在石凳子上坐下。
她想着待会儿就要见着傅恒,不知道见面该对他说些什么。一年多前在山西告别,她于夜幕中离去,转头看着傅恒的身影,那时她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如今再见面,已隔开这么多的日子,许许多多的事情,中间还夹着福灵安。
玲珑担忧纯懿,又让四音从屋里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搭在纯懿身上:“福晋,虽值夏日,可水边凉气重,您还是要好好保养。奴才去给您拿壶热茶来。”
“嗯。”
纯懿坐在岸边,望着开阔的水面,遥遥看向万方安和的方向。
她在圆明园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也就知道傅恒应当是在那里拜见皇上。她未能去过万方安和,不过她随皇后及贵妃去过万方安和旁边的杏花春馆。
杏花春馆以田园景致为特色,在园子里栽种了许许多多的时令蔬果。皇后与贵妃就在那里采摘水果,享一回田舍妇人的乐趣。
纯懿不免想到她与傅恒在山西的时光,她那时允了玲珑与四音在花园里劈开一处苗圃,由她们去闹腾,在里头撒过一些瓜苗。
如今,也不知那些瓜苗长势如何。她真的很想去亲眼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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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楫拨开湖面,水波如纹荡起一片涟漪,这时便可听到船行近水面而发出的清冽流畅的声音。
纯懿闻声回神,连忙向湖面看去,就见着一艘乌篷小船缓缓靠近船坞。
船缓缓停稳,负责撑船的内监用绳子将小船系在岸边木桩上,他率先跳下船,动作灵巧熟练,又垫了块儿木板,随后伸手去扶船篷内坐着的贵客下船。
来者穿一身乌青常服,纯懿只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傅恒。
他的身形比从前壮实了一些,皮肤也变黑了一点儿。
玲珑扶着纯懿走下台子,纯懿这几步走得急了些,最后下台阶时不慎绊了一下,好在玲珑即使将她扶住,故而无伤大雅。
她松开玲珑的手,走到船坞平台上,她走得很快,却在离傅恒几步远处慢慢停下脚步。
她抬头看着傅恒,满心都是欣喜、委屈、愧疚与庆幸,几种情感复杂交织,让她下意识鼻子发酸。
“夫人,我回来了。”
傅恒如此简单一句话,就能让纯懿轻易地丢盔弃甲。
她耷拉着眼角仰头看着傅恒,觉得自己鼻头应当是发红了,眼眶应当是发红了,嘴唇应当是发红了。傅恒嘴角向上一扬,露出了他标志性的轻松明朗的笑容,他两步靠近纯懿,将纯懿刻意隔开的距离又主动拉近。
他伸开双臂——纯懿再清楚不过他这个动作的目的了。
“傅恒——”纯懿什么都不顾了。她像一只小猫一样扎入傅恒的怀抱,双手环住傅恒的腰,此刻她只是他的小妇人。她的脸颊蹭在傅恒的袍子上,只觉得布料的软度恰到好处,鼻子感受到满满都是傅恒的气息。
她感觉到傅恒也抱住她,他轻轻用力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像是在哄她。
“傅恒,对不起——”她呜呜地在傅恒怀里开始哭,似是个受足了委屈的小孩子,“对不起,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好任性啊——呜——”
因为傅恒将她抱起来的缘故,她的手从傅恒的腰间挪到他的脖子上,她圈住他的脖子,将脑袋搁在傅恒的左肩上,她整个人都趴在他的怀里,被他牢牢捧着。
这样充满安全感的姿势,让她的脑子一下子空白。
她丢掉了自己一贯端持的气度与尊严。
她不想一个人。她不想让傅恒再一个人了。她想让傅恒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与傅恒分享她的一切想法。她不要再有所保留了。
可她一张口,就抽抽噎噎的,像个小朋友,于是她只顾一个劲儿地哭。
傅恒被纯懿突如其来的眼泪和疑似撒娇的话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成婚不到三年,他还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纯懿。他揉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抚:“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在京城受委屈了?告诉我,嗯?能告诉我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着。聪明如他,自然知道纯懿一直有很多事情都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放在心里,从不跟他说。他不想伤到纯懿的内心,他尊重她的选择,尊重纯懿内心保留的那些秘密。
可他更希望纯懿能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让他与她一起承担。
纯懿没有说话,一直到她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场,抹着眼泪不好意思地从傅恒怀里下来。
玲珑适时从一旁递过来巾帕:“福晋,您擦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