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教祖,在面对那些向他祈祷的信徒,向他寻求解脱与救赎的时候,他的心情也是这样的吗?
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我也想要知道,这件事也只有您能为我解答。在写出那个故事的时候,在创造出那个角色的时候,您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想法,让他出现在这个故事中,成为了这个人的呢?
一旦开始设想您的创作过程,我便忍不住猜测起您是一个怎样的人来,在书写的过程中,您是否也与现实中的我一样,如此平静地看着那些“角色”和“情节”呢?
请告诉我吧。』
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渊绚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当初看到那封士兵的来信时的感觉。从她的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是一股难言的恐怖。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咬着这个世界,在啃食着现实。
这般可怕的想法将她吓了一跳。
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给对方写去回信。如果不写的话,这件事一定会在她的心中留下遗憾。
就像当初的那封信一样。
那之后渊绚时常会想起它来,也想起那个失去了归宿的士兵。如果当初她给对方写去回信,无论她在信中回复了什么,都比什么回应都没有更好。
因为……有人正在向她求救。
从对方的字里行间之中,他在说着,“请救救我吧”这样的话。
渊绚无法再一次忽视这样悲切的恳求。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拔开笔帽。
『你好。』渊绚用了非常平淡的开头,『能够再一次收到你的来信,我觉得非常高兴。』
但在写下这个开头之后,她却迟迟不知道应该如何落笔了。
和“万世极乐”不同,渊绚并非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人物和情节的,她也从不未像他那样,对他人的感情无动无衷。
但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处理的方式。
感受不到感情的人,却能对他人的诉求做出几乎完美的回应。可极度敏感的渊绚,却时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情感。
这是非常戏剧化的残忍。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忽然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对方了。
『说一些后记中也没有提到的东西吧,在我决定动笔写下《记忆》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便已经想好了它的名字,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存在着的人物,只有“主人公”一人。
他就是我的全部。
我怀抱着一种胆怯而又迟疑的心情,在草稿上写下了他的“记忆”,在那个瞬间,我便激动得几乎要为此落下泪来。
因为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正在注视着、甚至是在进入另一个世界。这不得不令我为之动容。
如你所见,我和你所设想的有些不同。为此,我应该先说一声抱歉。
但我仍记得你的上一封来信,在信中你对我说,或许“教祖”便是你的前世。这令我觉得,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
人的每一个特点都是绝无仅有的,正如一个世界只会存在着一个“你”。而在我看来,小说也是如此。每一本小说、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所以其中的每一个角色,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将他们,视作与你我一般的存在。
这就是我的看法。』
在将这封信寄出去之后,渊绚和涩泽龙彦一起去了附近的公园。
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在公园里有很多散步的人。渊绚看见了一对非常亲密的男女。
那名女性抱着身旁男性的手臂,他们在不远处的另一条长椅坐下,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
渊绚看了他们好一会儿,而后转过脸来,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青年。
她伸出了手,手臂环着对方的腰身,她缩进涩泽龙彦宽大的披风下,脑袋凑到了他的胸口。
涩泽龙彦的脸上带着意料之外的神情。
“绚?”
渊绚的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她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脏正在跳动的声音。
她忽然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涩泽龙彦愣了一下,随即他说,“现在就可以回去。”
闻言渊绚抬了抬脸,“我说的,不是民宿。”
理解到她真正意思的涩泽龙彦沉默了几秒钟。何时回横滨这个问题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中,因为在他看来,就算定居青森也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在涩泽龙彦以前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定居的地方,一直游走在世界各处的“收藏家”,永远都在寻找着能够令自己生出兴趣的藏品。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什么而停下脚步。他第一次为了某个人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涩泽龙彦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为了渊绚而做出改变。
他听到自己说,“等你过完生日,我们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