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轻鸿将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燕宁。
病床上的人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静静地躺着,睡得很沉。
直到这个时候,燕宁的面色终于红润了些,不再是之前那样苍白无力的模样了。她的呼吸很轻,但是十分稳定规律,静静地躺在那儿,胸膛一起一伏,如春花落在平稳的水面上,沉沉浮浮地摇晃,无处不透着安稳美好。
牧轻鸿看了一会儿,走到屋内的角落,从暗格里推出了一个大箱子。
他在箱子里挑挑捡捡,最终选择了一个玄铁铸就而成的锁链,而后走到床边坐下,将燕宁的脚腕从锦被里捉了出来——他吃过亏了,知晓若是只锁住燕宁的手腕,她有的是办法挣脱——因此只能锁住她的双脚。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害怕吵醒了沉睡的小兽,然而行动间却干脆利落,快速地将其中一端的脚环铐在燕宁的脚上,又将她的另一只脚铐在一块儿,最后,将锁链另一端锁在床头。
做完这一切,他拂去衣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本想转身离去,却忽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腕间。
牧轻鸿一怔。
“……牧将军……”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微弱的咳呛声和喘息声,“牧将军……”
牧轻鸿转身。
只见燕宁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她半睁着眼,嘴里不断咳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勉强攥住了牧轻鸿的手腕。
但那力道仍然是很轻很轻的,可能燕宁自己并不知道,但被攥住的牧轻鸿只觉得那双手如云如风般柔软,轻飘飘地。
他甚至不需要用劲儿拉开燕宁的手,过不了一会儿,燕宁便会失了力气,自己放开。
但牧轻鸿没有等到那个时候。
燕宁费劲地,断断续续地说:“太子咳咳……太子怎么了……太子呢?”
她的声音很奇怪,如同破了洞的风箱,每每吐出一个字,便不断的漏着风——而这比喻也确实没有错,她脖颈上被割开一道那么长那么深的口子,可不就是破了个洞的风箱么?
而现在,这风箱见他不回答,还不肯放弃,一字一顿地道:“……太子呢?”
牧轻鸿看着她。
只是说了这么几个字,她就耗尽了全部的体力,她的脸色又迅速灰败了下去,嘴唇干裂发青,翻起一层粗糙的死皮。
但她半睁着的眼睛里却闪着点点光芒,如夜晚皎洁的月光慷慨地向湖面投下一层粼粼的波光。
那是什么?
牧轻鸿心下一沉。虽然他竭力地装作看不明白也不在意的模样,但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了他答案:
那是希望的光。
这一刻,牧轻鸿不由自主地踌躇了起来。
打破燕宁的希望,这无论是对燕宁还是对他来说,都太残忍了。
但牧轻鸿又想到了上辈子燕宁的所作所为。
现在不说清楚,便由着燕宁自欺欺人,遭人诱骗,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么?
想到这里,牧轻鸿咬牙,他甩开了燕宁手——这不是什么难事,因为燕宁实在太虚弱了,他只是轻轻地振了振袖,燕宁的手便滑落了下去。
紧接着,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而清醒。
“别自欺欺人了,燕宁。太子已经死了。”
燕宁僵住了。
牧轻鸿狠下心接着道:“尸体你已经见过了,还见了两回。”
“我们不认识太子,你作为太子最亲的妹妹,你还不认识太子么?”
半晌,燕宁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
“是的……”那声音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
“是的。”燕宁终于能清晰地、条理顺畅地说出来。她道,“我已见过太子的尸体了……太子哥哥 ,早就死了……”
“你明白就好。”牧轻鸿淡淡地说。
“那么。”燕宁没有理会他,而是自言自语般接着说,“是谁……”
说到这里,她猛烈地咳呛起来,嗓子里像是着了一把火。
“是谁,竟敢打着太子哥哥的名号,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