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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栖到家时雁东锦正蹲在院子旁的压井边想事情,面前火炉的铁网上地瓜都焦糊了也浑然不知。  雁栖走上前用手将地瓜扒拉到碳火外,雁东锦听见动静扭头,正好看到雁栖正在用烫到的手捂着耳朵散热。    雁东锦笑起来:“这都下午了,饿了吧,爸给你去做饭。”    雁栖用烫到的手再揉了揉耳垂,然后摇摇头:“爸,不急。你电话里不是有事要说吗。是什么事?”    “这个啊……”雁东锦顿了下,转而问:“施先生没什么事吧?”    “他没事。爸,为什么这么问?”    雁东锦身边就雁栖一个亲近的人,所以有什么也愿意和雁栖说。听见她问话,雁东锦叹了口气,“下午我去了老李几个人的家问问有什么能帮的,离开时看见他们孩子凑在一起,表情不算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商量什么。他们爸现在被关着,我就怕那几个小伙子一冲动做点什么错事,所以想和你商量看看怎么办。”    雁栖从小在巷子长大,和工厂的人感情都深厚。想到下午的那个意外,雁栖有些担心地看着雁东锦:“下午我和施景深在门口确实差点被车碰到,那车速度极快,即使看到我们面前也没减速,似乎就是冲着人来的。”    “什么?那你伤到没?”雁东锦立刻紧张地打量着雁栖,见她摇头才放下心。他用木棍把炭火搅灭,随即站起身道:“等会儿我去找那几个孩子问问,只希望千万别是他们犯傻做的事。”    两个人谈完话没多久就接到了李运媳妇的电话,事情果然如雁东锦担心的那样是那几个孩子做的。  理由也只是单纯的想为了大人们出气吓唬一下施景深,看看对方出丑。  十七八岁的半大少年高考才结束,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他们并不懂得太多社会规则和处事道理,所以也就不懂他们做的事有多么糟糕,惹到的人多难对付。  雁东锦和其他几个管事的工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也没什么好的方法,只得决定先暂时隐瞒看看风声。    当林骁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还有一份几页的文件,里面记录了那天险些撞到雁栖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从在施家出现时起,一直到那辆面包车回到老巷子,路段上的记录照片都在林骁手中。  同时送达的还有一份拟定的起诉书,起诉对象就是那几个孩子。    雁栖知道既然林骁找来就代表对方已经掌握了证据,于是她走上前直接问林骁:“林助理,那天并没有人受伤,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挽回吗?”    林骁摇头:“这是施先生的意思。”    当天下午涉事的孩子被带走问话,雁栖正陪着雁东锦在收拾奶奶的屋子。  听到消息后雁东锦立刻丢下手里的帕子,和来报信的工人一起离开。  雁栖愣了下,立刻拿出手机翻出前不久才记下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林骁的声音传来,“雁小姐。”    “林助理,很抱歉打扰你,我是有些事想问你。”雁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道:“我想弄清楚车子的事施家的底线是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雁栖想明白施家底线就是想知道施景深能退让到什么程度,只要清楚这才能找出解决事情的办法。  她放慢呼吸静静听着,电话那边却安静起来。    雁栖试探着问了声:“林助理?还在吗?”  几秒种后,声音传来,低沉又简短地回:“我的底线是关闭工厂。”    雁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当意识到对话的人成了施景深时她整个人都楞在原地。  直到挂断电话她才终于明白施景深的意思。——他绝不退让。    她依旧妄想用过去的感情做砝码换施景深的一次不忍心,然而现实像一个巴掌,打的她无处遁形。  雁栖蹲在原地,用手轻轻盖过眼眉,这一次没有任何借口给她了。  施景深就是舍弃了记忆,也舍弃了她。    雁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揪心的感觉,就像是一壶烧开的热水兜心而下。  从心头朝着心口灌下去,胸口有被灼伤的痛感。  只是她清楚难过没用,此时最该做的是去找雁东锦了解事情进展。  心里有了打算,雁栖起身离开房间,在转身时无意中将摆在床头的铁盒扫落在地。  铁盒里装的是老太太生前存着的各种纸件,有她和雁栖爷爷的结婚证书,雁栖爸爸曾经获得的优秀员工奖状,更多的是雁栖小时候的画。    雁栖蹲下身一张张收拾着放回铁盒,当看到其中一张破旧的材料时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a4纸,因为年代久远和保存不善的关系上面的某些字迹甚至已经有些不清楚,但仍旧可以很直白地让人弄懂这是一张具有法律作用的协议书。    雁栖凝神仔细地盯着,电话刚好响起来,雁东锦的声音满是忧虑:“事情不太乐观。”    雁栖站起身,手里拿着那张协议书。  她慢慢走向房间外,语气坚定:“爸,你别担心,我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等雁东锦赶回家,雁栖将无意间发现的那份协议书拿给雁东锦看,父女俩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句话。  这是一份赠与协议,协议双方是雁栖的奶奶和施家当时的家主,施景深的爷爷。  赠与的个体就是施家现有的工厂——东秦木雕厂的一半。    “这是什么意思?施老先生和老太太什么时候签的这协议?”雁东锦还有点不敢相信。    雁栖将协议书小心收起来,看向她爸:“爸,有了这个李叔他们几家人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雁东锦愣了下也点头,“没错没错,说不定还可以让东秦木雕不再关闭!”    雁栖和雁东锦都没有想占有东秦木雕一半的心思,他们只是想借此让施景深退让几步。  所以父女两人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工人协会,因为这样做难免会生出其他事。  在咨询了律师确定这是一份有效的协议书后,雁栖和雁东锦在当天晚上去了施家。  他们没有时间耽搁,因为那几个家庭还在担惊受怕中。    再次走进施家大宅的时候,雁栖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有一种感觉,这一次她是真正地站在了与施景深对立的立场,他们之间也许失去了和解的可能。  陪着雁栖父女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律师,三个人一起等在施家大宅的会客厅里。  十分钟后,会客厅的木门被拉开,雁栖应声看去,除了走在前面的施景深和一旁的林骁外,竟然还有其他的人。    雁东锦先站了起来,对着其中一个人点点头:“施先生。”    雁栖跟着他看过去,那人的眉眼和施景深极相似,雁栖立刻明白了,他是施景深的父亲,上一任施家的家主施仁。  施仁朝两人笑了一下,之后走上正座,其他几人也顺序坐在雁栖对面。    众人坐好后都没再说话,全都将视线落在施景深身上。  他在厅中走了几步,随即倚靠在木门边框抬眼看向雁栖,唇角带着一些笑意。  明明是使人放松的姿态,雁栖却被他眼中的疏离刺到。    施景深先开口,声音是惯有的低沉:“林骁说的协议书是什么?”    “在这里。”雁栖悄悄深呼吸着,走上前将协议书递过去。    林骁站在施景深身边也一起看着那份协议书,过了会儿,施景深问:“雁主任,雁小姐,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雁东锦为人老实厚道,第一次做这样要挟人的事难免紧张愧疚,于是声音都带着些颤抖:“施先生,我们没有借这个协议书收下东秦厂的意思。”    他刚开了个头,就听见对面施景深的姑姑施理打断,她冷哼着:“景深你别被人骗了。谁知道这协议书是真是假?穷人被逼急了可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雁东锦听此立刻涨红了脸,尴尬的不行。见到父亲被人无礼的对待,雁栖的脸色也冷下来,她拍了拍雁东锦的手,站起身看了眼施理继续道:“协议书是真是假,我想施先生刚刚看过已经有了初步判断。如果你没见过,请不要随便下结论,也给彼此都留一份尊重。”    “你!”    施理被雁栖话气到,站起来还想再说,只是她才开口就被施景深的眼神制止。  施景深上位后在施家权力极大,即使是长辈也只能听从他的意思。  施理愤愤地坐回原位,用眼神瞪视着雁栖。    终于无人打扰,施景深把协议书递给林骁,借着思考的姿态暗暗打量着对面的雁栖。  她很白,留着齐耳的短发,鹅蛋脸,鼻子小巧高挺,就显得五官很立体。  即使走人人群里,也不会被人忽视。  两个人离的不远,他甚至能看清她弯起的手指间一道道细微的伤痕。  施景深莫名想到,这应该是雕刻木雕时被刻刀刮伤所留下的痕迹。    “施先生?”没等到回应,雁栖再试探着开口。    施景深回过神发现雁栖正专注地看着他,双眼水润漆黑,视角里只有他一人。  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下,施景深立刻垂下眼看向别处,转过身的同时轻轻调整了一下呼吸。  他并不如表面那样的淡定,反而被震惊、差异种种状况外的情绪占据。    他从没有在工作时间出错过,任何情绪化的表现都不会在与人谈判时出现。  可是刚才他在走神。施景深很清楚的意识到这点。  这很反常,而这种反常依旧是因为雁栖……  危机感来临的同时,施景深的理智渐渐回炉。  他不自觉地开始思考着,对方是不是也意识到她对自己的不同,并且准备利用这一点对付他。    雁栖以为施景深有所犹豫,就索性再次摊开来强调着:“这份协议书你可以请专业的人来鉴证是否真实合法。我和我爸对这份协议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只希望你可以重新考虑关厂与否以及最近发生的事。”    雁栖说完小垮了一步,借以看清侧对着她的施景深,她想通过对方的面部表情推测他可能有的反应。她小心又紧张地看着他,但施景深只在一开始的走神后就恢复了平静,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  施景深像一位骁勇善战的勇士,雁栖无法找出他的任何破绽。这让雁溪有些失望。  好在没过多久,施景深给出了回应。  耳边响起一声细微的轻笑,雁栖抬头去看,施景深正巧看过来。  两人目光对撞,视野里的施景深偏了下头,微眯起眼开口:“你是在威胁我吗?雁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