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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城位于南方,东南西北方向都被大城市所包围,如莲池里一小花苞,一点儿也不起眼。    城小,全城面积三十平方公里,总人口八万有余,几乎是家家每户都熟识的程度。    除了悠久的历史值得一说外,城里没有像其他古城那样壮丽的景色,也没有让人惊叹一番的民间技艺,总之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生活不足以富,暂且能够温饱。    濂城分为三大地区,濂华,濂西,濂东。以濂华为城中心,东西两侧各居一地,南边为山,山无名。北处有湖,湖倒是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帘情湖。    若一定得说出个地方,恐怕濂城人没有不知道濂华区的濂香居,名字听起来觉得优雅大气,实则是个……小饭店。    饭店由水泥砌成,砖砖瓦瓦几年如一日,灰白相间,简陋单调,唯有挂在最上面的牌匾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雕刻而成,估摸着是店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店里有六张大圆桌,有老式电视机,有残旧的灯泡,还有个美人店长。    “宛姐,刚接到电话,明天梁伯家的人要来这吃饭,大概四桌人,他还要求明日菜单中的酿豆腐与牛腩煲要多些,他们家的人爱吃。”说这话的是店里年龄最小的白杨,小伙子刚满二十,眉清目秀,做事秉着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十分勤奋。    他还有个龙凤胎姐姐,名雪,两姐弟的样子挺像,但性格却差之千里,相比较于白杨的踏实乖巧,白雪便是哪儿八卦哪儿蹦去,好不顽皮。    这不,又见她从外头蹦回来,朝项宛打了个招呼,道:“宛姐,你一会去市场的时候,带上我呗。”眼神满是恳求。    项宛将白杨说的记在小本子上后,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怎么就老爱往外跑呢,刚出去还没听够八卦吗,好啦,晚饭时间要到了,赶紧进去厨房准备准备。”    白雪揉着额头,噘嘴道:“哼,店长专.制。厨房重地,有花叔他们就够了,我还是做门面担当好了。”说完就走到柜台前,用屁股将白杨撵走。    白杨听到门面担当两个字,皱了眉,望向自家老姐,表情有些许鄙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    白雪接收到那眼神,“死小孩,什么意思啊你。”    “姐,你知道自不量力这四字怎么写吗?”白杨问的一本正经,没等她回答,继续说,“还有,我比你晚出生二十分钟而已,别老是小孩小孩的叫我。”    白雪被他噎的没话说,主要还是他讲的都是事实,她的确有些自不量力啊……她默默的瞟了眼在检查店里卫生的项宛,感叹道:“上帝给宛姐开了门又开了窗,而我,缝隙也不给我留一个啊。”    白杨点头赞同,也看向项宛。    简单的白衬扎进牛仔裤里,衣扣开了两个,刚好露出锁骨,袖子整齐的向上挽了两圈,手腕的一小截白皙无暇,腕骨分明。    头发随意的用筷子固定起来,不少碎发松散下来,凌乱却不失美丽。她低头检查桌腿时,用手将头发挽到耳后,露出她的侧脸。额头饱满,鼻子挺而高,嘴唇很弯很曲,呈新月形,颜色是自然的红。    她站起身,叫白杨扔过来一块抹布,便蹲下身子将桌底的缝隙擦拭干净。她说话的时候,就像刚刚看到的那样,眼梢会微微向上,脸颊两边的笑靥若隐若现,亲切温婉。    总之,样子生的通透,肤白高挑。性格平和,不带半分店长架势,但从不讨好任何人,也不委屈自己,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我出去了,你们看好店,有什么急事打我电话,还有,小杨,你一会打电话给周大哥,下星期送干货,让他多送几袋米过来,最近用的快。”项宛把抹布洗干净,整齐的叠好,对两姐弟说。    白杨在一旁应了声,白雪却嘀咕了起来,“还不是宛姐人太好了,饭不用钱似的,随便哪家子人过来,说是懒得回去煮饭,借上一些,我看他们分明是想占便宜,嘴上说借,哪次还了,还一拿就拿一大碗。”    “不吧,姐,我看你平时吃饭的时候也是三碗四碗的装的,那几袋米这么快吃完,也有你的一半功劳吧。”白杨忍不住说。    白雪被说得脸蹭的红了,恼羞成怒的大喊:“喂,死小孩,你找死啊!”拎起一旁的扫把就要去打他。    他见状,赶紧逃开,两人便绕着桌子玩着猫捉老鼠。    “我不是小孩,还有,我又没说错,你今天还把我那份抢去吃了,害得我现在饿死了。”偏偏白杨这小伙子直肠子,一根筋,有什么说什么,时常像这样,把他姐给气死,扫把也被她折腾的坏了几把。    项宛看着两人,低头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只是她,后头也传来了一阵笑声。    项宛回过头,叫了声,“陈伯。”她走近,扶着老人的手臂,待到他坐到椅子上,笑着问,“您怎么今天这么早过来?”    “家里坐的闷,还不如来你这,找找乐趣。”陈伯用下巴指了指前方,面带笑意。    项宛为他倒了杯茶,也望向还在转圈的两个人,嘴角含笑,“小杨和小雪是闹腾了些。”    “闹的好啊,让我这老头子也能乐一乐,哪像我那屋子,冷冰冰的。”陈伯说完,拿起茶抿了一口,眼角还是笑出皱纹的,可项宛却在那折痕里看出了孤独。    陈伯的老伴三个月前走了,是吃着饭时走得,很安详,陈伯亲自下厨炒的白菜都给吃完了,一点不剩。    “陈伯,您要是喜欢,我让他俩时常去您那。”项宛开口。    陈伯看得出来这丫头是在关心自己,摇头道:“不了不了,我这老头子哪敢跟你抢人,到时候阿明回来,肯定会笑话我了。”    项宛一边添茶一边与他开玩笑道:“要是外公笑话您,我帮您做主。不会是陈伯您也嫌他俩折腾,怕他俩去到您那,家里的扫把保不住了吧。”    陈伯大笑几声,“是是是,我这身子骨啊,要是他们来,我也是阻挡不了的咯,不像阿明,早早把店丢给你,自个去游山玩水去,老当益壮啊。”    项宛点头,“外婆走的早,如今他一个人游玩习惯了,几个月才回来一次,看样子啊,比起我这外孙女,他更喜欢外头的风景。”    “那可不,你要是马上找个小伙子处处,保证阿明他啊,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项宛听后,笑着摇头。    似乎濂城的人都特别关心她的婚姻大事,街角卖豆浆的老爷爷,公寓的房东,那个那个叔叔大伯,那个那个婶婶阿姨,一见到她,话题总离不开谈对象这事儿,而她一般都是笑着糊弄过去。    “陈伯,您在这先坐会吧,小杨他们知道您的口味,饭点到了就给您端上来,茶不够就叫他们添,您有什么事就尽管找他俩,我先去采购了。”项宛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本子拿在手里。    陈伯挥了挥手,“行,去吧。”他再喝了口茶,看着她一副要逃跑的样子,有些调笑的意味,道:“逃吧,逃吧,等阿明回来,少不了几次相亲的。”    相亲啊……    又得找个理由了,可外公那性子,实在是难糊弄啊。    项宛跟陈伯道了别便出了饭店,往市场的方向走,边走边摆弄着手上的小本子,两道眉毛微微皱着,表情看着有些惆怅,连身后有人叫她也没听到。    白雪气喘吁吁的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停下,喘着大气,断断续续的说,“宛姐,我喊,喊你好几遍了,你都没听到,我的声音不至于这么,这么小吧。”    “我刚在想事情,怎么了吗,这样子跑出来。”项宛问她。    白雪再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将手里握着的伞递给她,“喏,给你的。我见天不太对劲,感觉要下雨了,你拿着,以防万一。”    项宛接过伞,道了个谢,忍不住调侃她道:“咱们小雪如今都会观天象了啊,我看这天没什么变化,你倒是看出什么来了,我是不是得称你一声大师了。”    白雪嘿嘿两声,用手撩着头发,神气在在的说,“不敢当不敢当。”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项宛被她这样子逗笑了,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好了,赶快回去吧,小杨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大师我走啦。”白雪说完便两手交叉背后,仰首挺胸的走了回去。    项宛则将伞放进包里,继续往前走。    “小宛,又去采购啦,来来来,你帮阿姨尝尝我新做的糍粑,看你还能不能吃出来我加了些什么。”项宛刚走到美食街的街头,就被旁边卖糍粑的赵阿姨叫住。    “行,我尝尝。”项宛用手捏了个,另一只手托在下面,轻轻咬了一口。    项宛细细的咀嚼再吞下去,开始报出尝到的食材,“绿豆,花生,还有……”她抿嘴想了想,对上赵阿姨期待的眼神,仔细回味了下口中的味道,眼神一亮,道:“还有白茶。”    “哎呀呀,宛姐姐,你好厉害呀。”赵阿姨还没开口夸奖,项宛就被一个冲出来的小女孩撞得踉跄了一下,才伸手接住她。    赵阿姨将从项宛手中掉落下来的本子捡了起来,在还给项宛前,还不忘用它敲了敲自家女儿的脑袋,骂道:“总是这样莽莽撞撞的,没点女孩子的样子,得让你宛姐姐好好笑话你才行。”    项宛接过本子,道了声谢谢,再看向怀里噘着嘴的小姑娘,刮了刮她的鼻子,开玩笑的骂道:“是很顽皮,差点就把我撞倒了。”说着又看向赵阿姨,“赵赵还小,活泼些也是好的。”    赵赵是小丫头的全名,跟着母亲姓,名也随了姓字。她的父亲没有人见过,认识她们俩的都知道,赵阿姨一个人带着她,生活艰苦,换过不少工作与房子,最后来了这美食街卖糍粑,总算是安定下来。    “这丫头,就仗着你给她撑腰啊。”赵阿姨嘴上虽严厉,却是用手捏了个糍粑,塞进赵赵的嘴里,“慢些吃,别噎着。”顺便将她从项宛的怀里揪了出来。    小姑娘只好安分的站在摊子旁边,小嘴吃的鼓鼓的,见项宛望向她,马上笑的眼睛也不见了。    “来,小宛,你把这些拿回去吃。”赵阿姨装了大盒糍粑递给她。    “赵阿姨,您这一出新口味就往我这送,不怕亏本啊,我可不能要。”    “你这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也就你每次都试的出我加了些什么,这次我将绿豆和花生用白茶泡了一晚上,都给你试出来了,赵阿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你就拿着。”反正不管项宛说什么,赵阿姨都有理绕回去,来来回回,项宛也说不过她,只好收下了。    她在离开之前,蹲下身子,对赵赵小声的说,“明天来姐姐那吃饭,有你喜欢吃的牛腩煲。”    赵赵听后眼前一亮,开心的往项宛脸上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的放项宛离开。    项宛跟母女两人告别后,穿过美食街,遇上不少熟人,一番下来,等项宛终于走到街角时,手上已经拿了不少街坊硬塞过来的东西了。    最后在市场也周旋了好一些时间才出来。市场的每个档口的老板她都认识,其实她只要打个电话跟他们说早上按时用些什么东西过来就好了,白雪也是这么时常跟她说,何必要浪费时间精力,亲自去看一遍。    项宛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濂香居还是由他外公打理的时候,她就经常跟着外公去市场,或者亲自去蔬菜送原地看看,一来与他们打好关系,二来可以了解最新的市场状况,外公还跟她说了很多经营之道,她从小就铭记于心,以至于外公将店让她接手后,行事风格还是按着外公的那一套。    她脚走着,手上也不停歇,在本子上记着东西,仔细看的话,上面大部分都是什么东西最近比较缺货,什么东西最近涨价较快,等等等等。    原本还亮着的天空,忽的就暗了下来,乌云朵朵飘来,隐约还能听见天空闷哼一声,似乎是要迎来入春以后的第一场雨了。    项宛抬头看了看,想着真被小雪给说中了,要下雨了,她刚把伞从包里拿出来撑开,雨便落了下来。    “妈妈,我把衣服脱给你吧,不然你会感冒的,那我弟弟会生病的。”    “没事,宝贝,你自己把外套披头上,咱们走快一些就好。”    “不行,路会滑,妈妈你可别把弟弟给摔了。”    项宛寻着声音,望向前方,那一母亲与一小男孩,正从她正对面走过来,像那小男孩说的那样,那位母亲肚子已经很大了,怀着他的弟弟。    项宛赶紧上前,把伞递给那位母亲,“您撑着吧。”见她要拒绝,项宛摇头,“可别感冒了,您不注意,还得注意两小孩呢。”说完就点了点头,跑开了。    她往不远处的报纸棚子跑去,听着小男孩在后面喊着,“谢谢姐姐。”她笑了笑,再加快几步,总算停在了挡雨的地方。    她拂了拂衣服上的水珠,从包包拿出纸巾擦拭着脸,剩下的递给了旁边与她一样淋了雨的两个女孩子。    项宛站在棚下,看着愈来愈大的雨,想起小雪那神气样,不禁笑出了声,小声呢喃道:“又得吹上一天一夜了吧。”    的确,同一时间的濂香居,晚饭点已经到了,小雪一边上菜一边吹嘘着自己的观天象能力,两不耽误,惹得一些老爷子老奶奶笑个不停。    *    “淮哥啊,你要不要再看一遍房子信息啊,只有一个名字怎么找啊,逗我们的吧。”    “对啊,成少,是不是成老爷子故意刁难你,把你发配到这里,你们瞧瞧,怅乔木荒凉,都是残照啊。”    开着车的大北空出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人的后脑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念诗,快想想办法找到住址才实在吧。”    被打头的阿伍皱眉,对于他这种粗鲁的行为很是不满,出声抵抗,“咱是文明人,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    “怎么了,碰几下都不给了?”他越是不给,大北就更加得寸进尺,拍多几下。    两人闹个不停,直到,从驾驶位后面传来一声咳嗽,两人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成淮将盖在脸上的漫画书拿了下来,松了松脖子和胳膊,大长腿伸长,踢了踢座位背后,闭着眼睛吩咐,“把车靠边停,下车去问问。”    “问什么?”阿伍出声。    成淮睁开眼,将漫画书甩向他,只说了两个字,“地址。”    阿伍被突然飞过来的书吓了跳,慌忙接住,催促大北道:“听到没,靠边停。”说完把书递还给成淮。    成淮接过,随意看了几眼,觉得无趣了,将漫画书垫在后脑勺,往窗外看去。    很多年后,当成淮回想起那一眼时,感觉依旧还在。    雨滴打在窗上,将玻璃上的灰尘冲刷干净,顺着纹路留下,慢慢映出那一抹身影。    若是当时一定要用一个词形容,那便是,绝色。    大北把车停在报纸棚子旁边,刚要下车,就被成淮叫住,“慢着。”他转过身,一脸疑惑的看向成淮。    后者拿起旁边的雨伞,打开门,说了一句“我去问。”便迈着长腿,踏入雨中,缓缓向棚子走去,留下大北和阿伍两人面面相觑。    成淮走到那女子面前,收起雨伞,用伞戳着地板,咳了两声,开口:“请问……小心!”    雨越下越大,烟雾蒙蒙,从马路边跑来几个年轻人,都往棚子里面躲,有一个低着头冲进来的小伙子直接就撞上站在一旁的项宛。    听着小伙子不断道歉的声音,项宛回过神来,正好对上一双眼睛,目光坦然,似非似笑。    而在成淮眼里,女子的头发被撞散,长长的,拂在他手臂上,让他有一种亲自触摸那柔顺的冲动。    感觉自己的腰还在他手里,项宛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她起身,发现自己的头发散了开来,看了看周围也没找着固定在头发上的木筷子,却是从地上捡起他掉下的雨伞,递给他,顺带说了声谢谢。    成淮挑眉,伸出手接过,却是将她握在伞柄上的手一并抓住,对上女子微变的脸色,问:“请问五三公寓在哪个方向?”    还没等女子回答,不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声,“淮哥,不厚道哦,撇下兄弟与美女雨中邂逅。”大北说完,阿伍又接着吟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项宛抽出手,听着他们说的一番话,再看向面前的男子,很明显的皱了眉。    “小宛!”项宛刚要出声回答时,就听见旁边有人在喊她。    是房东的车从这经过,项宛上车前,经过成淮旁边,还是回了他,“不好意思,没听过这地方。”就冲进雨中,连忙上了车。    拉上车门前,她无意瞟了瞟外头,那名男子依旧站在那里,左手揣在兜里,黑色雨伞被他扛在肩上,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对上她的目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他嘴里,似乎还叼着东西。    细看,是一根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