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突然停了。就听得门外颜禾无奈道:“遇上劫道的了,还是老规矩拿钱打发?” 听这话,好像对敌经验挺丰富的,宁悠没忍住:“离裕安这么近了,居然还有山贼。” 她就睡了五年吧,这世上治安这么差了? 容启伸手按了她的头,制了她往窗外探看的动作,顺手将她笼到身后,开了门。 “在这里等我。”他道。 她现下没力气折腾,也不想凑热闹,哼了一声算是应了,连披带抱拥着一大块皮裘,像是一只乖巧的毛团。 容启侧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原因,眼梢微扬,似是颇为满意愉快。 宁悠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从再见到现在,自己一直都挺温顺的,也笑了。 行吧,先让他得意一阵。 可惜车外的情况却不太乐观。这伙山贼油盐不进,对银票财物熟视无睹,光天白日,一群穿着破甲残胄,提着斧锤,就着这两队人,把他们围了个结实。 敌众我寡,只能按兵不动。 领头的山贼也什么都不说,就开始数人头,一点完人数,也懵了。 “不对啊……”他又点了一遍,扯着嗓子嚷道,“谁他妈踩的点,报七个人,怎么就多、一二三四……多出四个人来了?”很快便有人缩着脖子过去,立了身子,被训得一怂一怂的。 颜禾一听便懂了,这是冲着那个叫“陆松言”的小子来的。他加六个侍从正好七个,连宋符这老骗子都给这么多钱,说不定就是一路太大方,估计早给当肥羊了盯上了,人家在这里堵他,想要绑架了捞一笔大的。 宁悠没下来,多的这四个自然就是他们了。 他便笑了,刚要说话,却扫见一边陆柏言使了几个眼色,就有两个侍从走到车边,故作慌乱道:“小主人,快下来吧。” 这弃卒保车的方法挺恶心人的,硬塞俩人过来,再把宁悠也暴露出来,就成他们一行是目标了。这山贼领头的看着脑子也不灵光,就十一个人都数错了几次,陆柏言这点小伎俩说不定也看不出来。 想着,颜禾犯了嘀咕。 这就一眼就领会意思,还愿意当炮灰,这小子是肩负什么拯救苍生的使命不成。 容启低低叹了一口气。 颜禾只当他挂心宁大小姐,又见领头带着人要过去,急忙看去。恰好见宁悠从车中弯身出来,在车沿抬了头,整个旷野都静了半刻。 青衣少年冲那两个“新上任”的下属轻轻扬了下颚,面色白瓷一样没有血色,自带小公子的清贵傲气,他们连忙弯了身,拉了杌凳过来,搀扶她下了车。 她看过来,目光停在了容启肩上停的刀,抬了眉。 容启别开脸。 刘顿憋笑道:“启少爷没忍住纠正那位头领数数,手下就把刀架他脖子上了。” 颜禾不太懂这时候怎么笑出来的。 宁悠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扣住了那把刀。 攥着刀面的手指纤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日光下的皮肤看起来比绸缎还要光滑,泛着玉脂的色泽,虎口正对刀刃,指节一动,刀应声而断。 一片目瞪口呆中,宁悠又恢复了一脸懒散无力,拢了袖子:“既然分不清要抓哪七个,就把所有人都带走吧。” 头领下意识哦了一声,直觉这个法子很不错,便招呼人把陆柏言他们也捎了,非常热络在前头引路。 颜禾:“……”结果我们更像恶势力了啊!现在是要杀去人家老巢吗! + 柯岱彪很忧伤。 作为牛头寨的二当家,柯岱彪忧伤的无以复加。 大当家性子跳脱,整日游手好闲的,管理的一概事务都压到了他的头上了。他要填饱全寨上下几千张嘴,要处好牛头寨和官府的关系,要提防道上其他人的眼红……现在还要操心大当家的婚姻大事。 “难呐。”柯岱彪叹气,对着铜镜中被络腮胡子糊了一脸的面孔,拧起了忧愁的眉:“做贼寇难,做从正规军落草贼寇的后人更难,做大当家背后的男人……” “难上加难啊!”他忍不住长叹出来。 任是谁,只要对这摊子事有责任心的,遇上一个甩手掌柜,都是有些无奈又愁苦的。 这年头,谁扒拉一口饭都不容易。 “二当家的,他们回来了。”外面有人通报。 “进来。”柯岱彪立即正襟危坐,恢复了那副凶神恶煞,怒面修罗的样子。 头领进来了,他微微躬身,抱拳道:“大当家要的人带回来了!就是……”说到这里,他支吾起来。 柯岱彪唬他一眼:“磨磨唧唧做什么,有话直说!” 对方站直了身子:“就是比计划里多了好几个,而且都是自个儿走进来的,都快到咱门口了。” 柯岱彪越听越糊涂,索性起了身,往外走。叫人领着,就往这群人被关押的地方走。 头领连忙跟上,在一边苦着脸说:“大当家走前嘱咐得模糊,踩点的也说了,那伙人就七个,今天一定会从那条道走。” 柯岱彪深吸一口气:“大当家的话,你原原本本说一遍。” 头领摸了摸头,表情犹豫:“大当家说,反正我们捉到后就知道了,是那伙人里最特别……不对,最像老大的?” 他话没说完,柯岱彪一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记,恨铁不成钢:“猪脑子!这点话都记不全!难怪数数都学不会!” 两人一个盛怒一个委屈,总算近了目的地,他挥了手,示意看守的人不要出声,沉着脸杵在暗处听。 这时恰好有个年轻的声音气急败坏道:“这也叫一路顺风万事顺遂?你敢冒充清涛子,现下先叫你得意两日,等我出去就报官。” 柯岱彪脑子转得也快,知道这是抓了两伙人,好像还有点啥恩怨,所以恰好在那时候搅和在一起,都给逮回来了。 那老神棍半点不心虚,缩在一边装死。 柯岱彪扫了一眼,这两边站得泾渭分明,一边正好七个,一边刚刚五人,一目了然,十分简单,哪边是七个人,那就是真的要抓的那个。 他也不指望头领那个脑子能看出这点显而易见的事实。又开始琢磨大当家那本来就模糊,给人转述后更加云山雾罩的一句话。 大当家性子如此,这么说也不奇怪。以他的了解,应该是说其他六个以此人为首,所以他们看到就知道了。 这老头肯定不是了,既然两边有仇,找那小子指认一下,哪个是主人就行了。 柯岱彪便叫人将陆柏言提了出来。 他那副模样颇为唬人,专止小儿夜啼,陆柏言头一次出自家势力,也有些发憷。 柯岱彪便道:“我们虽说是山贼,也是讲道义规矩的,你们一伙人是给人家连累了。” “你只告诉我,他们这七人中,领头的是谁,我就放你主仆五人走。” 陆柏言一听有门,这山贼也没细问,就信了他那点小把戏。 他花了不小的力气才打通关节,得了人准信愿意隐秘引见南宫余柳,就在明日正午城中酒楼,在这里一刻都耽误不得,剩下两人也都是他的死士,其余的人,既然那老神棍戏弄他,就叫他们替自己做替死鬼了。 就是那车可惜了点。 陆柏言眼也不眨,“这人叫颜禾。” 柯岱彪向一边人示意,将陆柏言身边那几个人也提出来,却见他还杵在原地,忍不住皱眉:“还有什么事?” 陆柏言道:“不瞒这位英雄,我们赶路,这会本该到城里了,车……” 柯岱彪不耐烦摆手:“你们自己去找。” 陆柏言闻言一喜,心中有了计较,急忙领着剩下四人走了。 柯岱彪这才走进屋内,隔着木栅栏,负手冷喝道:“哪个是颜禾?” 颜禾苦着脸走近了。 柯岱彪瞪着他,良久不语,突然两眼一翻,往后一仰,小山般倒下了。 “二当家,你怎么了!二当家的!您别吓小的啊!” 颜禾一脸呆滞中,刘顿拍了拍他的肩。 他长叹道:“我只知道你这脸生得很是奇人异士,没想到还有震慑辟邪的作用。” 颜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