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相见欢(1 / 1)要穿就穿穿二代首页

延兴元年的正月初一,年前那场几乎下了整整半个月的大雪才停了下来。    路面逐渐平稳,已经近了城郊,因着大雪,道上没有行人,不一会儿,在道的尽头,总算见着了地界碑。青石所筑成的地界碑文上书赤色“裕安”二字,显得很是庄严肃穆。    “仙师!”    少年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兴奋,被风吹得红彤彤的脸蛋上拉开了一道大大的笑容,“终于见着裕安城啦!”他牵着的毛驴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步子轻快起来。    经过近三个月的跋涉,微生随着宋符,终于是到了裕安城边郊。    宋符白发白须,脊背挺直立在风中,青色广袖长袍,看起来很是仙风道骨。    被微生称呼为“仙师”,他也着实有这个资本。在这样的低温下,年青人尚且会蜷了手脚,宋符穿着单衣,不仅没有半分疲态,反倒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微生,”宋符叫住了自家徒弟,“咱们不去裕安。”    微生闻言一愣,满心停宿休息的期望被戳破,抱怨起来:“我走不动了……”    他以前也一直是被家中宠惯着的,后来跟着师父住在深山里便罢了,结果他老人家年前又折腾着要捉妖,大冬天长途跋涉,吃了不少苦,一时沉不住气来。    宋符叹息摇头,捋了捋胡子:“不可再等了,那妖孽已经离了裕安城,现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言罢,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灰白的天空:“十五年前妖孽降临,为师就察觉到不对,可惜当时正在闭关,无法亲手除他了去,错过了最好时机,只有再等下次机会。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微生,这些年来,常有旱涝蝗灾,想到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师就更是悔恨神伤,这才白了头啊。”    雪白的须发在寒风中萧瑟,宋符的表情很是严肃,那是一种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凄怆,并为自己的错失良机深深自责。    “仙师……”微生眼中带上了崇敬和动容。    宋符伸手掐指算着,嘴里念叨了什么,皱眉,随后伸出了手指向右方。    “那妖孽就在南边。微生,我们走!除了这妖孽,大燕方有未来!”    “仙师!”    “不,不要说了,微生。哪怕再耽搁一点时间,为师心里就多一分煎熬!”    “仙师!”微生急了,冲到驴前拦住,抬头看向宋符,双目含泪,情真意切万分诚恳开口。    “仙师,徒儿是想说,您走错方向了,这边是北边!”    宋符:“……”    +    微生对这乌龙并不意外,入道门这几年下来,倒也知道师父在盛名之下究竟几斤几两。真要说什么长生不老都是笑话,就连算命推理也肯定是胡诌的,不过很多时候会装,所以透着一股子玄乎劲糊弄人而已。    他一个做徒弟的,也只好跟着这个江湖骗子四处行走,招摇撞骗。    草草用干粮果腹,到了午后,师徒二人合一驴,总算是到了裕安城郊的一座山上。    “仙师,”一路下来,微生已是脚下虚软,撑膝气喘,呼出大口白气,他看向宋符,“这山里连半点人烟都没有,您确定是这里?”    宋符长嘶一声,神神叨叨:“一时去裕安城,一时又到了另一边的山头,这会又折过来,倒是怪了,这妖孽莫非算到了为师在后,所以引着咱们兜圈子?”    微生:“……”这是在给一路绕弯子、走冤枉路找借口。    “我沿途卜算,发现这厮行动极快——咦,他停住了,好机会,微生,西边是哪个方向?”    微生指向远处:“就是那边了。”    宋符闻言微微眯起眼睛远眺过去,裕安一带的山势并不险峻,甚至带点小家碧玉的温婉,天空一片灰白,漫山的雪铺展开,如同水墨画一样。是以,从山腰盘亘到山顶、形态奇异的建筑群在这一片旷白中十分显眼。    他恍然大悟:“是了,那妖孽一定就住在那山上。只是我不大理会世事,还从未听说谁有如此财力,能在山上建起如此大的别庄。”    说来也巧,山路尽头渐渐冒出一个樵夫来。    宋符蹑级而下,开口招呼道:“老丈,敢问那座山头叫什么名字?”    樵夫见他不似恶人,如实道:“那便是流霞山了,道爷不是本地人吧?”    宋符点头:“贫道与徒弟是从允州过来的。方才瞧着,这山上还有一座别庄,系何人所有?”    这樵夫头也不抬,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人打听:“这个山庄已废弃了,只留着个空壳子。以前是宁家的。”    宋符一怔:“宁家,哪个宁家?”    樵夫哂笑:“还有哪个宁家?除了宁宸,哪个敢在引州占山建庄。”    宋符听着这个名字,面色大变。    微生忍不住问:“宁宸是谁?”    宋符叹道:“这个人是前朝皇子,正逢乱世,自幼做质子,隐忍了数年,娶妻后才开始复仇,后来更是将全天下都搅得人仰马翻。”    “可以说,连大燕的江山和皇位都是他从指缝漏出来,送给当今的。”    微生年纪小,从未听过这些过去,只知道本朝国祚极短,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皇位是“施舍”来的,惊叹道:“这个人这么厉害?”    樵夫道:“再如何厉害又怎么样,守着这么大的山庄,不还是被屠烧得一干二净。”    宋符闭关时,只听说宁宸爱美人不爱江山,复仇之后就抛下一切,与妻子隐居山林,没料到这些年过去,这么横行无忌的两个居然死了。    他皱起眉:“据说他们夫妻二人极为护短,任何得罪他们的都要加倍奉还,还有人能动得了他们?”    樵夫摇头道:“据州牧当年贴出的告示所说,就是因为他俩一直以来的行事高调,有不少觊觎他家财富的。五年前,这些人纠集在一起,暗中谋划,趁夜全数杀上了山。”    +    既然流霞山上无人居住,宋符师徒二人当即前往那座废弃山庄。为了让徒弟踏实赶路,宋符又将宁家夫人的事迹同他说了。    这宁夫人本是苏家一个不起眼的嫡女,据说性子绵软逆来顺受,被退婚就选择了上吊自尽,救醒后性格大变,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一般。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不过半年,但凡得罪过她的人皆遭了报应。    故事的最后,宁宸将江山抛给了他俩捡到并一路教导的孤儿手上,两个人来到此地,建起一座山庄,归隐田园。    说话间,两人已是到了山腰,此处山阶的雪愈加薄起来,上了一片平台,眼前豁然开朗,风声呼啸着,石板上只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霜,便是看见山庄的大门了。    大门足有三丈高,残破半掩,杂草丛生,宋符与微生将驴栓好,穿过大门,方抬头,皆为眼前的山庄全景震慑在了原地。    流霞山多奇峰怪石,有的天然自成,别具风韵,有的人工巧饰,巧妙将整个山给掩藏在了山庄中,沿山盘旋修筑了亭台楼阁,浮云轻纱般笼着,如同仙境一般。    庄围了山,群山又抱湖,此处一窥全湖,又可纵览群山,倘若住在这里,确实是神仙过得日子。也难怪那两人会选择隐居在此了。    宋符只捻须感慨道:“若不是进了大门,还真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将山水据为己有,这两人果真如传闻一般霸道。”    “仙师,快看!”微生站在不远处一颗古树下招呼。    宋符疾步过去,就见树下立了一块木制的碑,碑上只刻了宁悠二字。碑前放了许多糕果,甚至还有一壶甜酒。他伸手探了探,还是温热的。    宋符喜道:“那妖孽刚走!”    微生苦了脸,认命配合道:“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宋符塞着鸡腿,含糊不清、一本正经道:“待为师再算一算,只是妖孽在此处停留太久,气息聚拢此处,难辨踪迹了。”    师徒二人又吃又揣,把墓前扫得比雪地还干净,争抢最后一口糖糕时,宋符突然正了面色,低喝一声:“微生,为师今日就教你一招千里追踪。拿为师的八卦罗盘来。”    微生只好小跑出去,从驴褡裢中翻出一只破罗盘,又飞快回去,果然糖糕已经进了师父的肚子,忍不住道:“仙师,千里追踪呢。”    宋符一抹嘴,又是一派松形鹤骨,半点不害臊,说着教他,直接在那墓前蹦跶起来。    微生捧着罗盘,目瞪口呆看着师父跳大神,不得不承认,这老头严肃起来,还真的有模有样,也难怪他娘当初被唬住,把自己卖给这老头了。    微生突然道:“仙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宋符抽空扭头瞪他,呵道:“瞎听什么,看着罗盘。”    他话刚落,那木片制的碑咔嚓倒了。    两人惊疑不定对视一眼,直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除了风声,就见那块墓地中一阵不安分,像是有什么要钻出来一般。    宋符筛糠一般,颤着手推他道:“微生,快,去给人把碑扶起来,磕个头道个歉。”    微生窜到他背后,面如菜色,拼命摇头:“您是做师傅的,您先请。”    宋符面色涨红:“为师事事都做了,要你这个徒弟何用?”    下一刻,自地中伸出了一只手,师徒二人不约而同抱着尖叫起来。    微生绝望嚷道:“仙师你不是会除妖吗,快上啊!”他说着,顺手要把罗盘砸过去。    宋符扒开微生的手:“这是吃饭的家伙,孽徒,快松手!”    推搡间,眼前的草皮已经裂开,露出一片锦缎,那只手扒拉开了锦缎,爬出一个俏生生、脏兮兮的小姑娘来。    宁悠吐出掉进嘴里的土,淡定看向还含泪抱在一起的师徒俩。    “刚刚就是你在我的坟头蹦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