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带着私心,沈成岚代兄入宫的心愈发坚定,越想越觉得可行。 不同于沈成瀚的坚决反对,许氏竟有些犹豫。弘一大师在离府前曾私下里同她和公婆谈过,说是澜小子的命格怪异得很,人虽看着暂时无碍,但身负断命之相,前途未卜,如果府上舍得,想将他引荐至故友门下修习,或可有所转机。 弘一大师佛法深厚,在大昭久负盛名,他的话是很有信服力的,景国公和老夫人虽然舍不得,但经此一病,觉得没什么比孩子的平安康健更重要,斟酌之下,还是让许氏和二儿子商量后做决断。 许氏和公婆的想法也和公婆一样,在给二爷的信里也表明了自己的倾向,奈何回信还没收到,就接到了宫里的旨意。 景国公府虽一向处事低调,但身为太-祖皇帝钦封的六大开国公府之一,地位人脉自不必说,且景国公时任中军左都督,加太子太保,手下直接掌控着大昭五分之一的军权。是以,他们府上的子弟去参选皇子伴读,别说落选,恐怕还要被争抢。 许氏也不希望小儿子做什么皇子伴读,可圣旨刚到,就以游学之名推脱,恐惹圣上不快。至于命格一说,为小儿子的名声和将来考虑,是断不能对外人说的。 但对家人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许氏将弘一大师的话如实相告,房内一时陷入沉寂。相较于当事人沈成澜,沈成瀚兄妹二人的反应反而更激烈。 自醒来后到弘一大师离开之间,沈成澜和大师小谈过几次,受益良多,也已隐隐从大师的话里听出些端倪,现下听到母亲的话也只是生出“果然如此”的感慨。纵然不舍离家,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少年人对外界的渴望和向往还是占据了上风。 “娘,只凭那玄而又玄的命格之说就让二弟只身离家,是不是太草率了?”在家里仔细将养看顾,每逢换季或天气乍变的时候,二弟都要病上一病,这要是离开了家,还这么小,怎能照顾好自己? 沈成瀚这会儿早忘了,他八岁的时候已经被祖父扔进大营里摔打了。 重生了一次的沈成岚却对弘一大师的话极为敬畏,一边想让二哥把握住这次机会,又心有不舍,两种想法互相拉锯着,一时间表情有些凝重。 “娘,大哥,妹妹,我想出去看看,有大师引荐,又有即墨跟着,我能照顾好自己。”因为自小体弱的关系,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沈成澜大部分时间都拘在家中,难得会这样主动提出要求,尽管顾虑得很,沈成瀚也不忍反驳阻止。 “只是,圣旨已下,恐怕真要让妹妹替我去宫里走一趟了。”沈成澜看向妹妹,趁人不备时冲她飞快眨了眨眼。 沈成岚心尖一颤,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心虚来。 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 “她顶着你的名头在外面胡闹也不是一两年了,倒也不担心被别人发现。只是......你真的要离开家?”沈成瀚犹不死心。 “大哥,我不会勉强,若是真的不行就立刻回来。”沈成澜眼里噙着笑看了看低眉耷眼装乖巧的妹妹,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见沈成澜心意已定,沈成瀚也不好再阻拦,明日一早他就得返回京畿大营,于是趁着傍晚给祖父祖母请安的机会说明了此事,沈成岚代替二哥进宫参选皇子伴读的事也算初步定了下来。 互换身份这种事,沈成澜兄妹两人做起来轻车熟路,托妹妹的福,他在外面也算名头不小,尤其性格,在世家子中是出了名的难以捉摸。两人一动一静一内敛安静一活波率直,顶着一个身份在人前交错出现,性格当然难以捉摸! 不过,这种诡异的平衡马上就要随着沈成澜的暂时离开而打破。 沈成瀚返回京畿大营当日,许氏也一同离府前往弘一大师所在的广源寺还愿,回府后不久,沈成岚命中带劫的消息就传了出来,据说为了化解命中的劫数,不久后就要被送往京外一高人处修行。 因着此事,景国公府的大门险些被踩低了一寸,上门来“关怀”者络绎不绝,都被许氏给应付了过去。 景国公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武臣,却有着不输于文臣的城府与谋略,在二房做出决定后的第二日就觐见皇上,将其中隐情如实禀告。欺君之罪大如天,景国公无论如何也不会冒此风险。 诚如沈成岚所料,今上得知实情后依然由着她代兄入宫。 大昭宫规,皇子满十岁后,须迁往十王府开府自立,同时从世家子弟中选择一名伴读随行。三年前皇贵妃薨,三皇子执意为母妃守孝,离宫开府的事便暂时推迟。是以这次适龄的皇子,除了正好满十岁的七皇子,还有虚长一两岁的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四皇子是皇贵妃的亲生子,还没满月就夭折了。 景国公府这次进宫参选皇子伴读的小子有四个,长房的老二深思成老三沈思南、二房的沈成岚和三房的老大沈聿怀。 “陛下的心思是越发难以捉摸了。”老夫人廖氏看着坐在窗边练大字的沈成岚,低声和景国公说道。 老夫人廖氏出身一等军侯阳武侯府,眼界和见识不同寻常,景国公从未将她看做寻常的内院妇人,遇事多与她商量,此时听到她这么说,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皇子们越来越大,朝堂上立储的进言也越来越频繁,皇上千秋正盛,怕是不愿意见到此情景。” 廖氏的脸色也跟着凝重了下来,忧心道:“虽说皇子们有权选择伴读,但最后定夺的还是皇上。但愿咱们府上能省了这些麻烦。” 景国公的目光略有深意地看了看窗边凝神静气端坐着的沈成岚,喃喃低语:“但愿吧......” 沈成岚将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话听近耳里,心境却没有任何波动。经历过上一世,对于皇上她已有了深刻的了解。而凭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景国公府与皇子们轻易走近的,尤其是母族较有权势的皇子。 是以,另外两房的三个人一定会落选,至于自己嘛...... 稍一分神,笔端就失了分寸,好好地一张大字便是废了。 沈成岚稳住了心神,继续下笔。 最近她发现,写字的时候最能静下心来,磨炼耐性。 而且,二哥给她布置了任务,今后两人要定期通信,书信要用相同的笔迹。自知没脸让二哥迁就自己的狗爬字,沈成岚开始积极练字,临摹的正是二哥的字帖。 “练字重在每日坚持循序渐进,你也不要太心急了。”沈成澜从母亲那里回来后转到妹妹这里,见她还在练字,不由得劝道。 沈成岚再世为人,纷乱的心绪一时难以纾缓,没想到竟然从练字中寻到了甜处,几日写下来受益不小,但又不能和二哥明说,只得应声放下笔,“我省得,只是这两日不能出门,左右闲着没事做,写写字正好打发时间。刚从母亲那边回来?行李可都准备妥当了?” 明日沈成岚跟随候选者们一同入宫,沈成澜也要离家了,这可能就是未来一段不算短的时间内兄妹二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分离在即,沈成岚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不舍,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劝劝二哥。 可还没等她开口,沈成澜心有灵犀一般抢了先机,悄声问道:“你想争取做三殿下的伴读,是也不是?你们之前就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