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教室,宋月明就忍不住问他:“怎么了?眼里像烧着一团火似的。” 赵经纶一言不发,只顾闷头疾走,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双怒意滔天的眼眸。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大得吓人,撺得她生疼。 宋月明仔细打量才发现,少年脸色绯红,额上还有大滴大滴的汗珠。 她忍不住出声问道:“干嘛去了,出一身汗?” 赵经纶青筋暴跳,声音却冷得像冰:“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单独和秦雁回一起走?你有没有答应过我,上学放学都和我一起?” 宋月明微愣,她无法判断这究竟只是一场男孩间的斗气,还是发生过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却被自己忘记了。 赵经纶见她一言不发更是怒从心起,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看来我是白替你担了这个心,既然你不稀罕,就去找秦雁回好了,你去做他的金丝雀,笼中鸟,我再拦你,我就不姓赵!” 赵经纶说完便径自往前走,他是真的气极了,他那样担心她,明明说好了每天上学放学一起走,她却不声不响的又跟着秦雁回跑到舞蹈教室练起了舞。 枉他从学校找到她家又折回去找遍了平时她爱去的书店,奶茶店,心惊胆战的,生怕她又出事,她呢,悠哉游哉的跟秦雁回跳起了舞,聊起了天。 赵经纶越想越气,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 宋月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宋月明了,她不记得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也不懂赵经纶为什么这样紧张她,为什么那样忌惮秦雁回。 可她不敢问,不敢说,她知道这个少年是真心实意的待她好,她怕他知道她是从23岁重生过来的也不会相信,更怕他从此厌弃她,她前生今世加起来,除了秦雁回,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真心实意待她好的朋友,她不敢赌。 赵经纶知道她在后面跟着,但他却不想理她,他觉得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他不知道宋月明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总是和秦雁回一块的,从小到大,别人都不和秦雁回玩的时候她就追着他跑,哪怕知道秦雁回别有用心她都依旧和他一起练舞。 她明明不跳舞了,明明答应了自己不再靠近秦雁回了,一见到他她还是没忍住又反悔了,她又和秦雁回说说笑笑,一起甩开他,那天晚上受到的惊吓,他和她说的,难道她都忘了吗? 他知道自己不如秦雁回;秦雁回家有钱,有权,他又会骗人,许爷爷许奶奶都喜欢他,被他那温润如玉的外表骗得团团转,可他不是真心对宋月明好的,他居心不良,偏偏宋月明就是不明白! 赵经纶简直要气炸了。 宋月明眉头紧皱,她不善言辞,上一世就封闭内向,她不知道怎样才能驱散他的怒气。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一个疾走,一个小跑,一个怒意滔天,一个眉头紧锁。 直到经过了那栋小木楼。 赵经纶终于还是没忍住,冷斥道:“家都走过了,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宋月明脱口而出:“跟到你理我的时候。” 赵经纶被气笑了:“我理你?你还想要我理你,你是真的呆还是假的呆?” 宋月明赶紧扯着他的衣袖,以免他一时怒气上头真的走了再也不理她了;接口道:“你这不是理我了吗?” 赵经纶看着她几分无赖几分担心又小心翼翼的样子,湿漉漉的大眼里满是紧张,一腔怒气不知怎的,竟就这样悄悄的消散了…… 他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丢下一句:“明天在老地方等我”便转身走了。 宋月明开心的咧起嘴角,她就知道,赵经纶是不会真的丢下她的,她看着赵经纶比同龄男孩高出一截的清瘦背影,忍不住朝他大喊了一声:“谢谢你,赵经纶。” 赵经纶恍如不觉,走路的方式都不曾变一下,只是在宋月明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他拿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直到赵经纶的身影消失不见,宋月明才踟躇着转了身,暮色四合,天色已一点点的暗了下来,傍晚的风带着丝丝寒意。 喜悦和感动渐渐冷沉下来,她开始思索自己究竟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去。 就这样边走边想,走到那座熟悉的小木屋门前的时候,她才猛然惊觉,自己的脚上还穿着舞蹈鞋未曾换下,而她自己的鞋子落在了舞蹈室…… 跟在赵经纶身后一路走过来,她竟一直没有感觉到异样。 看来她本来的身体就是对赵经纶极其在意的,他暴怒时她身体本能的僵硬和紧张在当时的情况下被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如今细想起来,有许多反应竟是她不自觉下身体自然而然做出来的,甚至她的身体比她的思想还要在意赵经纶。 身体是有记忆的,就像跳舞跳得多了,脑袋不用想,身体也会记得每一个动作。 这是不是意味着,十二岁的宋月明对赵经纶一样有着深刻的感情? 宋月明忽然有些头疼起来,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忘记? 正焦灼间,一阵说笑声忽然由远及近传入耳边,宋月明身体一僵,是外婆和姨奶奶的声音。 她连忙去推门,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小锁,宋月明反应过来,心头一喜,天助她也。 她连忙将脚上的舞鞋脱下一把塞进书包里,确认书和试卷基本将舞鞋遮盖住才关上书包,将它抱至胸前坐在门下,摆出一副等了许久的模样。 待至坐定,外婆和姨奶奶说话间已转过花园小径,看到了坐于门下的宋月明。 姨奶奶惊讶道:“呀,月明怎么坐在这儿吹冷风呀,你外叔公家今儿娶媳妇,怎么连喜宴也不去吃?” 外婆似有若无的笑道:“她要保持身材,平常都不爱吃晚饭的,我看她今天又要上课,就没叫她。” 说话间宋月明已乖乖的站了起来,细声细气的打着招呼:“姨奶奶好,外婆好。” 姨奶奶上前拉她的手道:“哎呦喂,这么大点的孩子就说什么保持身材,瘦得跟纸片似的,听我的,你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补补,别不吃饭。” 姨奶奶一边说着,一边不赞同的瞟着外婆。 外婆的笑容愈发淡了:“还不是听了舞蹈班的老师的,好在现在可不跳舞了,倒是能安生呆着了。” 姨奶奶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松了她的手,惊讶道:“什么?月明不跳舞了?哎呦真是可惜了,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在家约了几个老朋友打麻将,一打开电视刚好看到你跳舞的那个节目,哎呦当时我那些老朋友都在说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孩子,长得跟明星似的,你一跳舞她们都说像天上的仙女呢……” 姨奶奶说着,又顿了顿,叹道:“这下不跳了,多可惜啊,辛苦练成这纸片似的人,又跳得那样好,我那些朋友还说她长大了肯定会出名呢……” 宋月明一笑,走近一步,乖巧道:“谢谢姨奶奶,虽然我也很想跳,但是我一切都听外公外婆的,外公外婆要是不喜欢我跳,我就不跳了……” 宋月明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更是连头都低下去了,一双雪白的莲足不安的踩在一起,好似无限惶恐与失落。 正在开门的外婆眼风凌厉的扫了她一眼,淡笑着解释道:“可不是我们不喜欢她跳,是孩子她爸妈,看她辛苦,又耽误了学习,才不让她继续跳的,唉,孩子到底是他们的,他们说怎么办,我和老伴这两口子难道还能不让不成?” 姨奶奶眼珠子一转,带着几分别有深意的笑道:“也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好些事情都不好自己决定。” 外婆闻言,开锁的手顿了顿,就是连嘴角那一丝笑意也不存了。 姨奶奶忽一转眼,瞥到她竟连鞋袜也不曾穿,更惊讶了,顺带连看向外婆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月明怎么连鞋袜都没穿,这初秋的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又坐在这风口里头,也不怕着凉,季秋也真是,既要出去,也该给孩子留把钥匙。” 外婆淡淡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我和她外公怕她把钥匙给丢了。” 外婆一边说一边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语速缓缓风平浪静:“进来坐吧,月明去把脚洗了再进来,怪脏的。” 姨奶奶微扯了嘴角,是个讥诮的弧度。 宋月明双颊生红,低着头仿佛十分羞愧的匆匆跑去洗脚。 宋月明回到客厅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姨奶奶正和外婆八卦谁谁家的儿子又考上了什么大学,谁谁家的女儿去上了一个职高。 姨奶奶最爱说八卦,最是藏不住话,这一点,她前世深有体会。 外婆用她那依旧平静的语气说着:“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职高,哪怕是花点钱进个三流的正规学校也比职高说出去好听……” 语气虽缓,讥讽之意却溢于言表。 姨奶奶似觉不妥,也不接话。 宋月明进来的时候,姨奶奶刚好起身,借口有事告辞。 临走前姨奶奶拉着她的手爱怜道:“这周末上我家来玩儿,我给你做好吃的。” 外婆微笑道:“怕是不能领你的情了,这周末她爸爸生日,她得过去给她爸贺寿。” 宋月明身体一僵,脸色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