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章(1 / 1)忍冬首页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正午的时候室外温度约有四十度,公交站台没有一处大树庇荫的地方,知了叫个不停,弄得等车的人也个个焦灼难耐,心浮气躁。许半夏撑着太阳伞,站着等了有快二十分钟了,车子还是没来,光洁的额头上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口干舌燥,正准备拿出水杯喝水的时候,站台一阵骚乱。    “有人晕倒啦!”    “哎哟!这老太太晕倒了!”    “中暑了吧这是?”    大家议论纷纷,言语中透露出焦急,可没有多少急救经验的人也只能干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许半夏连忙拨开人群,走到晕倒的老人身边,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面色轻微潮红,唇色发白,体表有虚汗,皮肤湿热,看症状应该是中暑引起的昏厥。    “大家散一散,患者需要通风。这位阿姨,麻烦帮着打一下伞,她不能再晒了,需要阴凉地方。”许半夏说着,将自己的阳伞递给那位热心的阿姨。    许半夏将老人的上衣扣子解开了一颗,再将其仰卧躺平,方便她散热和呼吸,随后取针,用一次性酒精小棉球消了下毒,点刺双侧太阳,挤去几滴恶血,纤细的手指施针手法极为娴熟,下针迅速,进针轻柔,轻捻速提,表情沉静得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围观的众人不觉心中赞叹,屏住呼吸静待结果。    “嗯……”老人神志清醒了些,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醒了醒了!”    “真厉害啊!小姑娘有两下子啊!”    许半夏听着路人的赞许,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拿出自己的水杯,递到老人嘴边:“婆婆,喝点水。感觉好点了么?”    “嗯?嗯……谢谢。”老人脑袋还有些晕晕的,看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面色柔和地给自己喂水喝,便低头喝了几小口。    “婆婆,怎么联系您的家人,就目前的情况,还是通知家里人来接比较保险。”    老人愣神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许半夏。    许半夏拿过卡片,看了一眼,猜测面前这个老人可能患有老年痴呆,不过这个“走丢卡”做得还是比较到位的,姓名年龄,家人联系电话都有,还有一些病史记录,类似青霉素过敏、高血压糖尿病患者等字样。    联系人姓名:徐京墨。    京墨,京墨……许半夏默念了两遍,京墨味辛,性温,是止血的良药,倒是和自己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半夏也是取自一味中药。    拿手机照着卡片上的电话拨过去,等了好久才有人接通。    “你好,请问是徐京墨先生么?”    “你好,我们徐总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我是他的秘书。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达。”    许半夏皱了皱眉,沉声道:“有一个老太太中暑晕倒了,她身上的卡片上写着徐京墨的联系电话,也就是我打的这个。所以……”    “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送医院了么?”秘书听了,也不觉有些慌神,是徐总的奶奶没错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人已经没事了,不过你们还是派人来接一下吧,这么大岁数了,一个人不太妥。”许半夏说着便报上了公交站台的详细地址。    “好的,感谢你,麻烦留在原地陪老人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把情况报告给徐总。电话请保持畅通。”    “嗯。”许半夏挂了电话,只得继续陪老人继续坐着,心想,这秘书一口一个徐总毕恭毕敬地叫着,看样子是个大老板呢。    这一会儿功夫,公交车倒是来了好几班,刚才等半天都没等到一辆,围观的路人渐渐离开,只有许半夏没有走,就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丫头……你那银针是给人治病的么?”老人气色恢复了许多,开始和许半夏闲聊起来,“学中医的么?”    “嗯。我家世代学医的。”    “把中医学好学精了可不容易,你年纪轻轻的很难得啊。”    许半夏笑笑,很是谦虚:“凭着自己的喜欢和一腔热血去学的,谈不上好,更谈不上精了。”    老人看这小闺女,面相和善,个性温柔,言谈得体,让人如沐春风般舒服,不自觉就从心里喜欢得紧:“丫头,有对象了没啊?”    “额……还没呢。”许半夏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笑,眉眼似月牙弯弯,将话题绕开,“婆婆,这么热的天,下回别一个人出来了。晕倒了很危险的。”    “我孙子挺不错的,要不你俩处一处?”    许半夏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老太太就突然做起媒当起月老来了呢。还要把她介绍给他的孙子?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猛地一个急刹停在路边,车牌子说不上来,但就那流线型,看着就贵气。下车的年轻男子身材修长,五官轮廓很深,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神色冷清,不过在看到老人之后略有缓和。    “奶奶。”    “小墨子来啦?”老人笑呵呵地看着来人。    小墨子?许半夏听了这个小名不觉有些想笑,面前的这个男的八成就是徐京墨了,只是嘴角刚刚扬起,那男子峰眉一挑,好像能感觉到这边的笑意一样,深冽的眼睛看过来,表情冷肃,许半夏被看得发毛,又把笑容敛了回去。    “这里是公交车站台,不能占道停车的,你往前开一开,我扶着婆婆走过去吧。”许半夏好心提醒。    “没关系。今天谢谢你。”徐京墨显然没把许半夏的话放在心上,直接打开了车门,扶着老人上车。    许半夏也不再多话,看这男人的穿着,开的车,再加上全是8拽到飞起的车牌号,估计是不在乎什么规则或者罚款的。    “三伏天很容易中暑,家里人尽量把老人看管好吧,别再一个人出来了。”许半夏出于职业习惯,嘱咐了徐京墨一句,“回去用适量鲜荷叶和两片鲜竹叶切碎,加3克绿茶冲泡,可以缓解轻微中暑的症状,我刚才用银针给她散了污血,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再巩固一下吧。”    徐京墨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静默片刻,表情冷峻如冰:“针灸?你是中医?有行医执照么?”    “还在备考。”许半夏如实回答,她刚刚毕业,还需要在医院工作满一年,才可以参加由医院组织的执业医师资格考试。    “那就是没有。”徐京墨得出结论,面色又冷了几分。    许半夏点头。    “这样吧,我正好要跟我的奶奶去医院检查身体,你也上车,结束后我请你吃饭算是表达我们家对你的谢意。”    许半夏没想到徐京墨会突然这么问,但从面前这个人的语气上判断,他道谢是假,怕她把老太太治坏了才是真。    “可以。”许半夏也不恼,答应得很爽快。    徐京墨还很绅士体贴地替许半夏开了车门。    然而,车开没多远,许半夏就觉得,刚才开门的举动,完全是出于这个人的习惯,而不是代表这个人有多体贴、多为别人着想,因为他的车开得很猛,每次快到红绿灯都是一脚急刹,他自己心里也许有数,但是坐车的人就感觉不太舒服了,往往都是猛地往前一倾,大意一些都能撞到前面的座椅。    连续变道连个转向灯都不打,经常是和别的车子还差一点点就擦碰到了。    “老人刚刚中暑,温差不能太大。”车内空调打得太低,许半夏体质属于怕冷的那种,抱着布包放在腿上都不能挡住冷气,再看看旁边的老人,坐着快车显然也不舒服,终于忍无可忍,出声表达不满。    徐京墨透过后视镜扫了后座那位“中医”一眼,长得还行,眼睛倒是挺有灵气的,素着一张脸。面容稚气未脱,举止又故作沉稳,透着股自命清高的气息。就是穿得有些土,还背着个破烂布包。    徐京墨移开视线,心中猜测:估计是个穷学生。    许半夏说完之后,开车的人虽然没有应声,但是车速已经放慢,开了天窗,空调的冷风也没那么强劲了,连汽车行驶得也稳了许多。    不一会儿,就到了本市最知名、口碑最好也是人最多的一家医院门口。    “在这里等我,我去停车。”徐京墨将许半夏和老太太放下,车子很快开走了。     这年头,医院的人真的是多得可怕,更何况是这种三甲顶尖医院,天天的更是门槛都被踏破,早起、连夜挂号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儿。停车位肯定也比较难找,许半夏想着与其站着,不如先去排队挂号,这样也能节省些时间。    “婆婆,跟我来,我们去排队。”    徐京墨把车停好之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那么庞大的队伍中找到他的奶奶和许半夏,他们居然在排队挂号?    “不是让你在那儿等么?”徐京墨面色有些不悦,刚才停好车见不到人就觉得有些烦躁,这会儿从大厅十几个窗口前那排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费尽周折找到她们两个更是火不打一处来,这种情绪在嘈杂的人声、小孩子的哭闹声中更甚。    “反正都要来排队挂号的啊。早来早走不是么。”许半夏细眉微蹙,语气也有些不好了,心思细密的她一下子就能感受到面前这个男人好像要有朝她发脾气的意思,心里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这人到底懂不懂礼貌啊,真是好心没好报。    “你在这排是准备排到明年么?”徐京墨搀着他的奶奶,瞥了许半夏一眼,“跟我来。”    这家医院许半夏谈不上多熟悉,不过也是不怎么陌生的,但是徐京墨带着她走的这条路她倒是真没走过。    进了一栋纯白色的大楼,这栋楼的人明显少了许多。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丫头,这是我孙子,长得挺不错的吧?人也很好呢。”老太太在电梯里仍旧执着于为许半夏和他的孙子牵红线。    “婆婆……”许半夏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偷瞄了一眼徐京墨,这位倒是淡定得很,神色如常,好像完全没听见老人的话一样。    到病房里面的时候,许半夏惊呆了,里面竟然有那么医生和护士在等着,其他人她不知道,有两个人许半夏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一个是她的师兄,顾南星,另一个是这家医院中医科的主任,郑通,后者许半夏也是之前在学校听讲座的时候才有幸得见一面的。    没想到,今天他们居然都毕恭毕敬地站在这里。各科室的医生争先恐后地对老太太嘘寒问暖,检查什么的也是无微不至,有一个好像是院长,也和徐京墨在耐心交流着。    经过医生们的一番检查,确认老太太身体健康,并无大碍。徐京墨表示老太太需要静养,医生们便又都迅速离开了。    顾南星离开的时候看了许半夏一眼,神情并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好像彼此不认识似的。许半夏低着头看自己的脚打发时间,也没有叫住他,面色如常。    “我可以走了么?”许半夏见人都走了,嘴角噙着笑,眼里闪烁着一丝骄傲和笃定,不是怀疑治坏了么,现在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京墨星眸微微眯起,打量着她,缓缓开口:“出于我个人善意的提醒,以后遇见这种情况,采取一些恰当的急救措施例如掐人中、CPR心肺复苏后立即拨打120比较妥当。没有行医执照擅自针灸属于非法行医,这要是在美国,我可以立即起诉你的。”    “这属于轻微中暑症状,凭我的所学,完全可以解决。”许半夏直视徐京墨,语气沉静,没有丝毫惧色,“这是在中国,你去告我就是恩将仇报。”她其实更想说狗咬吕洞宾的。    “你的银针消毒措施过关么,即使是酒精,也不能确保消灭所有病菌。病人的状况、病史你都清楚么?中医如果学个半吊子,恐怕只能算是个sorcerer吧。”    Sorcerer,在英语里有巫师的意思。    面对徐京墨如此不敬的诋毁,许半夏拳头攥得紧紧的,隐忍着没有发作。    “至少进了这个医院里的中医科,我才算能相信所谓的什么医术。”    “我在努力,相信很快就能在这里实习,但是不代表进了大医院的医生就一定是好医生。”许半夏不服气,表情倔强,似乎是在宣誓一般,语气中带着不容别人质疑的决心。    “我不否认你的观点,不过我公司招人从来都是名校毕业生优先,毕竟这样选拔到人才的概率比较大,技术是一方面,平台和出身也很重要你知道么。”    徐京墨自知,跟一个小姑娘这么说有些过于严厉了,于是从包里夹出了一张名片,轻飘飘地递给许半夏,话锋一转:“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随时来找我。算是对你帮助我奶奶的感谢吧。”    要知道,徐京墨的名片从来都不是随便给的,多少人想要都求不来。    许半夏看着徐京墨单手递名片的样子,觉得他很不礼貌,言语中也充满着不知所谓的优越感,让人顿生反感。许半夏低头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纸和笔,迅速几笔,双手递给徐京墨:“这是我的名片,以后你的奶奶身体上出现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算是我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敬意吧。”    许半夏见徐京墨接过了纸条,便头也没回地走了,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悬空拿着那张许半夏并没有要的名片。    她不喜欢别人用Sorcerer来形容中医,很不喜欢。她从小耳濡目染,认为中医是很博大精深的学问,听到有人这么低看和侮辱中医,刚才那一番举动,颇有些赌气的意味。    徐京墨玩味地看了一眼纸条,字迹清秀俊逸,是十分工整的小楷,上面赫然三个字:许、半、夏。这算是回敬他的名片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