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柳泌的脸色在顷刻之间连变了好几变，忽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一笑就是半天，“两位女官真会说笑。”　　　　“谁说笑了，我们可是很认真的！”小蛮双眸澄澈，花容璀璨。令柳泌既惶恐又感到目眩。　　　　小蛮盯住柳泌的眼睛，足下步步紧逼道：“柳仙人，兴唐观那么奢华，您住进去的感觉的很不错吧！啧啧，炼制长生不老药……不得了不得了，您现在行动起来就是前呼后拥，想要什么就给您什么，我琢磨着，您发财不少吧！哦，对了，听说您在长安老朋友挺多，近来，有没有找你那群狐朋狗友叙叙旧什么的……”　　　　小蛮一路往前走，把柳泌吓得一步步往后倒。他胸中有鬼，听两人的话头不对，越听越觉心里发虚，腿下直打软。　　　　小溪小蛮笑的愈灿烂，柳泌的冷汗就愈往下掉。大冬天的汗如雨下，里头衣裳都湿透了，差点摔了一跤。他强打精神结结巴巴地道：“两位女官请停步，别再往前走了，让人看见……山人我……”　　　　小溪冷冷一笑，和小蛮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才几句话，柳泌就吓得慌成这样。看来，她们的猜测竟然是对的，这家伙就是在南宫府密室里会过的那位半仙！　　　　但天子李纯已经被柳泌的花言巧语迷的五迷三道，深信不疑。劝李纯说长生不老药是假的无异于捋虎须。当面揭穿柳泌的骗局更缺乏证据。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柳泌识相点自己滚蛋，赶快轰走这个居心叵测的大骗子！　　　　“柳泌！”石小溪拿定主意，登时撂下脸来。　　　　柳泌等候君王接见时正满心得意，琢磨计策如何多讨要点好处。没想到出其不意，被这两位琼姿花貌的宫娥劈头盖脸怒怼一通，完全搞不清眼下是什么状况。　　　　她俩说的话太奇怪了。难道说，有人知道他以前的事，自己露陷了？天哪，那可太可怕了！　　柳泌脑子里瞬间混乱地滚过无数念头。想想他过去的老底，再看看她俩黑白分明紧紧盯着自己的双瞳，吓得心惊肉跳，体若筛糠。烫过的手背上冒起一串水泡也觉不出疼，望着她俩人抖衣而颤。　　　　小蛮冷笑一声道：“柳半仙，识趣的话自己找个理由赶紧滚出长安，不然的话，哼哼……”她用佛尘竿啪的敲破了柳泌手背上最大的那只水泡。疼的柳泌咧咧嘴，没敢出声。　　　　小溪跟上一步道：“不走的话，你猜会怎样？”她嘲弄一笑贴耳过来，声音故意小的微不可闻，“信不信，我会把你囫囵剁碎了当药引子使，借您的仙气炼成丹。”说完退后一步，笑靥如花。　　　　柳泌自己忽悠人多了，一听这话，吓得差点尿裤子。　　　　恰在此时，小中官出来有请：“柳仙人，陛下传召。”　　小蛮小溪笑嘻嘻地替他应了声“就来。”转头道：“柳仙人，接下来的命运如何可就看您自个儿怎么选了，告诉你一句话，及早滚出长安是正经！行了，请吧，我们护送仙人进去。”双双做了个恭敬的手势，一前一后押着柳泌往里走。　　　　见她俩居然能在延英殿出入如入无人之境，柳泌一边走一边吓得汗流浃背。　　　　此番为了推举他进京，一帮人费了不少周折，对他寄予厚望……但是，他被这两个宫娥几句话说的方寸大乱。心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先别当人家棋子使了，保命要紧！　　　　见了君王，行礼参拜过后，李纯看出柳泌的狼狈，不觉有些疑惑。　　柳泌看着一左一右侍立在李纯左右的小溪小蛮，终于明白她俩就是传说中，李纯最信任的两位贴身小女官了。这下，他心里更惶恐了。　　　　总算柳泌脑筋快，叹了一声道：“启禀陛下，山人夜观天象，发现兴唐观并非炼制丹药的最佳之所，即便山人兢兢业业夙夜匪懈，恐怕终不能得成。”长叹一声，掩饰自己的狼狈之态。　　　　“不是最佳之所？”李纯微微皱眉，“那什么地方最合适？”　　不待柳泌答，小溪和小蛮在李纯身后目光闪烁地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柳泌脑筋飞转，咳了一声道：“天台山！台州的天台山乃众神仙聚集之地，灵草仙药最多。唉，可惜啊，山人虽然知道，但力不能致……若能让山人去台州做个长史，一定能想法炼制出效果最好的灵丹妙药！若能如此，庶几何求？”　　　　小溪眉毛挑了一下，心说你这只老狐狸真不要脸，居然敢公然要官做。哼，多半不能得逞。管你去天台山还是哪，只要滚出长安就行，否则后患无穷。　　　　没想到，李纯居然真如柳泌所愿，让他做了台州刺史，还赐了紫衣和金鱼袋给他。谏官争相论奏说此事不妥，全被李纯骂了回去。　　李纯似乎在求长生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　　　　柳泌大冬天的前脚刚走。次年正月，李纯又派中使隆而重之地迎佛骨到了京师。　　上之所好，下必逢迎，王公士民瞻奉舍施，唯恐弗及。　　刑部侍郎韩愈上表切谏，因言语耿直，惹得李纯大怒。若非宰相裴度等人力劝，险些将韩愈处以极刑。终于还是将其贬出京师，降职为潮州刺史。　　　　石小溪自从得以去尚食局学艺，可谓如鱼得水，其乐无穷。　　　　她从小耳濡目染家传渊源，又本性聪颖，天资极高。加之内心一直怀着要为父亲洗脱罪名，重振沁梅斋的梦想。但凡有点空隙就跑去练习厨艺，夙兴夜寐，乐此不疲。　　　　尚食局的各位御厨知道石小溪乃昔日名厨——沁梅斋主人石润章之女，都不敢小觑她。　　不过，刚开始时，他们都觉得石小溪身为陛下身边恩宠日浓的女官。丽质天成、娇艳欲滴，将来肯定是君王的宠妃。她来尚食局学厨艺不过是一时兴起，吃不了什么苦，肯定难以坚持。所以，不过是按上头的吩咐应付差事。　　　　没想到，石小溪不愧是石润章的女儿。教导起来一点就通，玲珑剔透，天赋极高，而且有出乎大家意料的童子功在手。　　　　虽然她在宫里的地位特殊，令人眼红。但她无论跟哪位御厨学艺，始终虚心求教，态度恭谨，孜孜以求勤学不倦。有时竟能为练习某种刀法或观察蒸煮的火候彻夜不眠。她的苦学从开始起就没间断过一天，风雨无阻，从不懈怠。　　　　小溪虚心好学的态度和进步速度之飞快，连这些苦练出身的大唐顶级御厨们也不免暗自叹服。没多久，都一改开始的应付，恨不得对这位特殊的女弟子倾囊相授。　　　　渐渐的，连李纯对小溪做的膳食都吃对了味。尤其胃口不佳时，小溪度其身体状况，摒弃那些花哨油腻的繁复馔饮，劝进精致的清粥小菜。一如小时候亲眼所见的父母做法。　　　　虽然累，但石小溪乐在其中。　　　　离她父亲的惨死已经过去快五年了，石小溪有耐心，她在等待机会。　　她永远忘不了母亲抱着她跳下曲江时喊的那两个名字。南宫月她是早知道的，但另一位王守澄可不是个一般人物。那是太子府出身，手握军权的大宦官。若不能一击而中，她绝不会轻举妄动。　　　　记得刚入宫那会儿，涵儿反复叮嘱她绝对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冤情的话时，石小溪其实是非常不理解的。　　　　开始在李纯身边服侍时，她以为除掉几个大臣不过是君王一句话的事。现在她知道了，朝政之事，尤其涉及到国之储君，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李纯，也不能随心所欲。　　　　小溪看出李纯要废太子的决心。虽然免不了替涵儿和湛儿忧虑，但石小溪清楚，若不能更换太子，王守澄是永远扳不倒的。　　　　苍天不负有心人，石小溪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