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晚上出门的时候,傅棠衣是知道的,因为她听到车子的引擎声了。 不过奇怪的是,自从听到那声音之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明明以前11点倒床就能睡的。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珠在黑暗里清明发亮,每隔几分钟就看一下时间,觉得失眠简直是度日如年。 一直熬到楼下再次响起了引擎声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应该是楚默回来了。 她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去阳台上一探究竟,于是翻身而起来到阳台上往下瞧,楚默已经到了院子里,被他舅舅忧心冲冲地扶着往屋里走,而毛毛终于放弃空中领域脚踏实地跟在他身后,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毛孩儿。 傅棠衣:“……” 这是受伤了? 行动失败了? 傅棠衣突然有点为自己的袖手旁观自责。 不管他看起来怎么自信稳重,可毕竟还是个孩子。 在这个时代,许多和他同龄的男孩还只会骗家里零花钱吃鸡泡吧呢。 大概在阳台上等了近四十分钟,被蚊子叮了十来个大包,才见楚默房间的灯点亮,确定他应该回房了,傅棠衣赶紧打电话过去问情况。 这时,楚默正趴在床上揉着胸口被人踹出的42码大脚板印丧到了地心。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把他家四妹带回来了,只可惜功亏一篑。 “团长,你痛不痛啊,对不起,明明我说了要保护你的。”毛毛蹲在他床边撅嘴愧疚。 楚默无力地叹气:“瞎嚷嚷什么,不关你的事,你又不能对人类出手。” 驱魔协会的良鬼证可不是白拿的,第一条规定就是不能伤害人类。 所以毛毛最多只能装神弄鬼吓吓人,不能动真格。 并且,他如果出手,那就是终极武器,会死伤一大片。 因为毛毛是一只鬼婴,是他的母亲死后为了向仇家报仇,吸收了大量人类的怨气强行把他催生下来的。 鬼婴刚出生的时候,没有理性没有人性,就是只只会吃人灵魂的怪物,本来应该被人道主义毁灭的。 是师父不顾驱魔协会的阻挠留下了他,并把他养在寺庙里。 毛毛靠食人供奉的香火,并受佛光感化才渐渐有了灵性,有了人的模样。 手机铃声响了,楚默拿起来一看,来电竟然是傅棠衣,他神魂一震,立马接起来:“喂?棠衣?” 傅棠衣的声音听起来急切又关切:“你怎么样,受伤了吗?伤得重吗?” “……” 楚默,原本心里又酸又痛,被这么一问,顿时暖暖的。 他摇摇头,望向窗外,一步一步走出去,见傅棠衣穿着睡衣占在对面,轻声道:“没事,小伤,不碍事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不会是担心他,所以故意等他吧? 见他走路还能四平八稳,傅棠衣松了口气坦荡道:“失眠没睡着,正好发现你回家了,所以打电话问问,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即使再厉害,半夜三更撞见鬼,就算不被吓破胆也会武力值减半,楚默只要不是菜到家,应该不至于受伤才对。 “是出了点意外……” 她竟然因为担心自己失眠,楚默低下头,觉得无脸面对江东父老,同时心里又暖得快要化成水,他难以启齿地说:“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我叔公会在家里养术士,还布了驱魔阵……” 现在回想起来他仍旧窝着一团火。 楚默原本是把毛毛放兜里的,然而在经过地下室一个走道时,却听‘啊’地一声,毛毛竟然被弹了出来。 也怪他没有心理准备,并且溜得太快,完全没注意自己踩入了一个隐形阵里。 然后就整个地下室警钟大响,所有保卫跟着他追。 要是只论跑的话,他觉得自己长了一双飞毛腿,绝对不会输谁,更何况还有毛毛帮他段后。 怪就怪在后有追兵前有埋伏,地下室的入口竟然还有个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等着他。 那小胡子还真不是吃素的,一看就是个道行高深的老手,楚默跟他交起手竟然占不到便宜。 最后寡不敌众挨了一脚,还是靠毛毛的‘狮吼功’才脱的身。 “狮吼功”其实就是鬼婴的尖叫,尖锐刺耳,能震得人头晕。 哎,终究怪自己道行太浅了。 傅棠衣了解事情经过,一时无语。 普通人就算想藏一俱尸骨也不用养术士、布驱魔阵,除非他另有用处,而楚默运气不好,正好碰到。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只能安慰:“楚默,你别难过,先养伤,你母亲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楚默点头:“嗯,谢谢,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傅棠衣:“你也睡吧,明晚我陪你一起。” 楚默:“……” 陪他一起? 什么意思? 只可惜不等他消化,傅棠衣已经豪迈地切了电话。 楚默回房重新躺在床上,可要想闭眼就睡却没那么容易。 如果他没会错意的话,傅棠衣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已经不是要帮他,而是要罩他的意思吧。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女生罩 ,楚默心里滋味奇妙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不过经过今晚这一糟,苏扬和夏燿说什么也不让楚默擅自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俩一起去找楚寒,企图来一场成人之间的谈判。 但结果可想而知,就算明知道是楚寒做的手脚又如何,无凭无据,对方咬死不承认,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苏扬甚至拿泄露楚寒病情的事作要挟,仍旧没有半点效果。 那老头仗着自己命不久已,全然一副视金钱如粪土,视权势如浮云的洒脱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拉着楚默母亲的尸骨给他陪葬。 苏扬和夏燿碰了一鼻子灰回家,气得团团转,再加上两人都是暴脾气,差点没把地板跺穿。 楚默坐在一边也懒得劝,心里琢磨晚上该怎么躲过舅舅舅妈的封锁溜出去。 楚家他是一定要去的,不把老妈尸骨抢回来他誓不为人。 并且他算是明白了,跟楚寒那种抱着必死决心,死猪不怕开水汤的糟老头儿讲道理、讲法律都是狗屁,拳头硬过一切! 夜里11点,楚默摸着黑来到阳台上,四下望了望,然后从手腕上取下一根红色的绳子并捏着绳子两头使劲往外拉,绳子被越拉越长,十厘米的长度一转眼变成了几米,但是很快,那绳子竟然像活了一样自作主张越缩越短。 楚默顿时气得瞪眼:“曲曲儿,你个窝囊货再缩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把你一把火烧了。” 那绳子像是受了惊吓,全身抖成了波浪线,但也听话地没再敢缩短。 楚默抓着它继续拉扯,直到扯到十几米长后绑在阳台的围栏上悄悄往下滑,脚尖刚落地,那绳子就迫不及待地缩成一跟线重新绑回楚默手上。 “没出息!”楚默越看越嫌弃,咬着牙骂了一句就掏着车钥匙往院子溜。 哪知偷偷摸摸刚钻进车里,就发现傅棠衣站在另一侧车门外示意他开门。 楚默想起昨晚的话,心头涌上一种背信弃义的罪恶感。 他真不是故意不带她,而是不想让一个女生跟自己冒险,那样太不男人了! 愣了愣他还是老实开了门。 好在,傅棠衣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兴师问罪的意思,上车之后,只有干净利落两个字:“走吧。” “……” 楚默默默发动车子,快速度出院子。 半分钟后,夏燿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追出来,连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却连车屁股都没看到,最后只能愤愤不平地骂 :“你个臭小子猴子精变的是不是!” 不过猴子精虽然逃出了五指山,却没有多逍遥自在,相反的,还有点惴惴不安 。 一连瞟了傅棠衣好几个眼,发现她都一直看着窗外,连表情都没变过。 还在生气? 楚默越发不安,赶紧解释:“抱歉棠衣,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话到这里,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补充道:“别误会,我不是怕你托后腿,我知道你是柔道冠军,你很厉害,真的,但我叔公家里养了术士,那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 他嘀嘀咕咕说了一通,但傅棠衣仍旧理没他。 因为傅棠衣真不是在生气,她只是在阳台上看见楚默跟那根绳子较劲有点震惊,勾起了一些回忆。 没想到一千多年过去了,还会有人养命绳。 那是练术之人以自己的心头血喂养一种叫红色天麻的植物,再用这种植物的茎炼制成的绳子。 命绳因为吸取了练术之人的心血和修为,能与练术之人心意相通,任意驱使,用来降妖除魔威力极大。 但同时它也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命绳与练术之人心脉相连,若命绳断了,那练术之人也就性命不保…… 曾经,她就认识这么一个能够驱使命绳披荆斩棘、所向无敌的男人,可惜自己死得早,不知道那可恶的家伙后来怎么样了。 不过相比之下,楚默养的命绳目前大概还处于婴儿阶段,还需要多多交流、培养感情才能心意相通。 “棠衣……”楚默轻声喊她。 “嗯?”傅棠衣回过神,“什么事?” 楚默苦声哀求:“别生气了行吗?” “我没生气啊,生什么气?你不带我是不想连累我,我懂。”傅棠衣爽朗一笑:“不过放心,我能保全自己,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楚默:“……” 人已经在他车上,木已成舟,他总不能把人赶下去吧。 更重要的是,她笑得这么笃定自信,他真的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没过一会儿,车子到了楚家附近停了下来。 “到了吗?” 傅棠衣准备推门下车,但楚默却叫住她:“等一下。” “什么?”傅棠衣回头。 楚默盯着她的脸打量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戴她脸上,戴过之后还不满意,又把自己的鸭舌帽取下来戴在她头上,然后自己也戴上一个口罩道:“走吧。” 傅棠衣:“……谢啦” 这小子还挺有经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