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来越颓废,年过完的时候,生了几场大病,整个人看上去,胡子拉碴,容貌枯槁,早就没了以前那种深隽英挺的气度,
姜公公见他这样,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就闷着脸站起来,将宫人叫进来,开始指挥他们收拾地上的垃圾,
不大一会,偏殿里便焕然一新,窗户全部打开,那股刺的味道也四散了出去,
一缕阳光投射在楼钊熠身上,他微微动了动,有了反应,一摸怀里的酒坛子,竟然还有些酒,便是想也不想地往嘴里灌,
旁边候着的姜公公大惊,抢先一步夺过他手里的酒坛,便是跪倒在地,“皇上,您不能再喝了啊,”
他的身后还跟着六个婢女,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上朝的朝服和玳瑁,看着姜公公跪倒在地了,她们也是战战兢兢地跪倒,将头俯低,
酒坛子被抢走,楼钊熠没有发火,只是脸色平静地扫了一眼他,将手抬起来遮住了阳光,透过指缝看着那些破碎的光影,他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自己又是一夜无眠,
“姜德全,什么时辰了,”
他一出口,嗓音便是嘶哑地,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晃了下,然后笔直着身躯,定定地站稳,浑身的气度又恢复了先前那种睥睨天下,
姜公公赶忙走上前服侍他,回道:“启禀皇上,距离上朝已是过了半个时辰,”
“嗯,”他听着点点头,便用双手狠狠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看来,因着宿醉,耽搁了上朝,”
见他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姜公公心下稍定,吩咐侍女端水的端水的,拿棉巾的拿棉巾,自己则是伺候着给他宽衣,
一面伺候着,他一面道:“皇上,前朝的太后孝贤,在冷宫里自尽撞墙,殁了,”
他面无表情,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姜公公见他百无聊赖,人都是焉焉地,脸上便闪过几分不忍,犹豫着说道:“皇上,您听老奴一句劝,逝去的人已是去了,您肩上还有整个大的担子,责任重大,百姓社稷不能没有您,”
“我知道,”他始终垂着眼帘,看似冷静淡然,
侍女端来铜盆,伺候着他梳洗,偏殿里只有他和姜公公两个人,
姜公公见他彻底恢复如常,就站着候在一边,等着他梳洗完毕后,一起去上朝,
偏殿里非常安静,只有轻微的水声传来,忽地,按住铜盆,他没抬头,淡淡地嗓音却传来,
“姜德全,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姜公公呼吸一窒,根本不敢回答,
楼钊熠将脑袋一直低垂着,头发遮住了他的神色,他只是极轻极轻地说道:“如果我当初,在葚儿第一次问我到底什么目的的时候,我如实回答她,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这种话,姜公公更加不回答他,只是躬身候着,半响,憋出一句,“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万不可活在过去,”
“是吗,”他拨拉了一下铜盆里的水,有液体沿着脸颊滑落,一滴滴掉落在那水中,
半响过后,他低声道:“你也再说,不要活在过去,可是,我的记忆只停留在过去,”
姜公公有些懵,猛然抬头,就愕然地发现,他正两手按着铜盆,低垂着脑袋,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那泪水却不停歇地从发丝中一滴滴落入水盆里,
他骇然地赶紧跪倒,紧闭起眼睛,慌乱地不敢看,怕事后被皇帝以大不敬之罪杀头,
“皇上,桑娘子若是知道您如今这样,会难过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硬着头皮道了这么一句,
唇角扯出一个苦笑来,他轻声道:“我做了那么多让她伤心的事情,她是恨我的,怎么会难过,如果我没有让她那么绝望是我逼死了她,”
楼钊熠没说话,慢慢地直起身体,挺直了脊梁,抬起头来时,他已是恢复了平日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有那么些浅淡湿意,
“皇上”姜公公呆滞着神色,
他自己穿戴好龙袍,将一头黑发随便梳了梳后尽数归拢后脑,然后面无表情地出门,姜公公连忙跟上,
临出门前,他想起司马坤曾经诅咒他不得好死的话来,起先他从来没有当过一回事,在今时今日,他微微抬头,望向灰蒙蒙地天空,
低低道了句,“葚儿,你说的命运,我开始相信了,我遭到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