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随着白蓉蓉的跑动而渐渐涣散起来,在消失前,只听到了白千山一声的怒吼:“叫她滚!”
“主子,”花瑶眨眨眼,讶异道,“刚才那个白老爷不是还喊打喊杀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管了?”
她只是花精,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本事是不小的,然而人心,却是看不透。
我坐在了椅子上,缓缓摇着手里的纨扇,笑了笑,细细告诉她:“白千山一向偏疼这女儿,方才虽然说是叫白蓉蓉堕去腹中胎儿,将人送到庄子里去,只怕也是打着别的主意。”
一来,白千山只怕确实是心疼女儿。白蓉蓉比我大了三四岁,今年也不过才十六七,这样的年纪生生落胎,伤身子是肯定的。再加上农庄里清苦,千般娇宠着长大的白蓉蓉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白千山,嘴里说着狠,心里不一定舍得。
二来么我眯了眯眼睛。
永城侯府在京城里的确算不得一流世家,但好歹是勋贵,论起爵位来,也只比公爵府低了一级而已。况且,因我曾祖父乃是救驾身亡的,据说是当初先帝御驾亲征,胡乱指挥,十万大军被填在了边境惨烈的战场上。若不是我曾祖父挡在了先帝身前,那被扎成了刺猬的就得是先帝了。
就因为这份大功劳,永城侯府的爵位乃是五代不降的。到我父亲这一辈儿,才是第三世。
而我父亲,尚无子嗣。
白千山浸淫朝堂数十年,从一介寒门子弟官至一部尚书,若无意外,眼瞅着就能入阁了。盛怒过后,恐怕立刻便会开始分析其中的种种利弊了。
若白蓉蓉能以正室身份嫁给我的父亲,无论之前是否德行有失,那以后生出来的儿子也会是侯府的嫡子。日后更能请封世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的永城侯。
“可是,这么大的丑闻,您的祖母只怕不会同意吧?”
她晃了晃头,细白的小手一指插瓶,花蕊中隐隐约约就浮现出了春晖堂的模样。父亲还跪在那里,神色有些颓丧,而老夫人正躺在榻上,珍珠跪在榻前,替她揉着心口,另一个丫鬟翡翠则站在她身后轻轻打着扇子,两个丫鬟都是眼角挂着泪珠儿的模样。
“看见了吗?”我侧头看花瑶。
花瑶不明所以,“这位老夫人看上去很是知礼的。”
我忍不住笑了。确实知礼,只是这礼,也要看对着谁。
我的母亲林婉如,出身宁国公府。若是论起身份来,原本就比永城侯府还要高贵几分。只是可惜了,当年我外祖母在母亲很小时候就过世了,外公与外祖母夫妻情深,并未续弦。外公乃是当今皇上的武师父,又在一次祭天中为救皇帝身亡,皇帝感念他的忠义,许他配享太庙。论起情分来,皇帝时常称我母亲一句小师妹。
但这一切,也不过是虚名。
母亲上无父母可恃,下无兄弟姐妹守望相助,哪怕是低嫁,这么多年来也没少受了老夫人的辖制拿捏。
白蓉蓉,却是不同了。她有个身为一品大员的父亲,三个哥哥都已经出仕,其中白家大爷白如松,二爷白如桐都在京中,三爷白如柏外放。再加上白千山当年春闱乃是状元,又曾任兰台寺大夫,门人众多,可以说,现在白家有一张极大极深的人脉关系网。
一个是没了倚靠徒有虚名的国公府嫡女,一个手握实权的权臣爱女,老夫人最初的怒火消散后,会怎么选择,根本不用想。
花瑶吐了吐舌头,“还有这些弯弯绕。怪不得旧主子说过,这人世里头,什么十八弯的山路,什么九曲的长河,都弯不过人心什么七星海棠鹤顶红,什么五毒,也都毒不过人心呢。”
“萧厉这样说过?”我不禁有些诧异。
见过他三次,无论是最初将我救出血海,又送我重生的他,还是后来出现显出几分邪魅冷魅的他,都显得无比的强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也是个有经历的人?
花瑶对我表示她弄不懂这些,便栖身到了外边的梅花树上不再露面。
我也觉得有些乏累,便懒洋洋地倚在了窗口的竹榻上。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天空依旧是明亮而澄澈的蓝色,有几缕白云飘过,洒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看着这明媚的秋色,我叹了口气。花开花落,四季变换,都是如此简单又执着的。为何人心,就那么善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