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京的夏日格外聒噪,街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中年人挑担赶路,夕阳余晖洒向釉色光润的玻璃瓦片上,山下便是真文女子学堂,处处照映着人间烟火。
叶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真文堂的桌上,现在讲座上便是周满堂老先生在授课。
而她旁边坐着的居然是曾经掏心窝子的闺中密友——蓝雪晴。
叶昕瞪大了双眼,确定了右腿还能自由活动的同时,左手往右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唰”地一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指甲深嵌入掌心,留下凹凸不平的痕迹。她埋下头假装打瞌睡,双手不住颤抖着,心跳似是漏了半拍,随即急促起来。
直到周满堂老先生讲完课程,叶昕才稍微调整好呼吸,情绪稳定了一些,取出手帕拭去眼泪,整理好仪态站了起来。
可她似乎还没足够熟练走路,将重心放在左脚导致一瘸一拐地样子看起来竟像个跛子。
蓝雪晴见状便扶了过去,打趣道:“怎么?打瞌睡还把腿睡麻了?”
说着,便发现原来周满堂老先生还没走,正在讲台上整理着教案,蓝雪晴说这句话看似无关痛痒,实际上却是在变着花样戳叶昕的脊梁骨。
周老先生虽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比起学生在课上睡觉,他更厌恶的是以此为荣。若是在前世,叶昕这个月的功课可能直接就被批下来了。
面前的女人细嫩的薄唇下吐出温柔娇俏的语气,实在难以与记忆中尖酸刻薄的模样复重合。
一个人竟有如此反差的两副面孔。
当初叶府上下一百八十口被下令处死,叶昕跪拜在宫殿两天两夜,这个女人轻挥着纤纤玉手,士兵们将她拖起,拉回冷宫。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蓝雪晴轻佻地揽着郑俊楠的手臂,姿态妩媚无比,举止温文娴静,情洛神服饰奇艳绝世,轻笑道:“看,她真像条狗。”
是啊,两条蹬鼻子上脸的狗贼。
叶昕先是强忍着从胃酸反上来干呕的欲望推开了她的手,接着给周老先生行了一个大大的礼,郑重其事道:“先生,请恕小生无礼,昨夜为母亲制作生辰礼,今日失礼了。”
周老先生先是一愣,但看到叶昕眼底的红晕证实了昨夜无眠的说法,倒是没想到叶昕这个平日里看似无所事事的学生竟有这份孝心,他也为人父,对这种孝顺的学生自然有了三分好感。于是心下打算不再计较,轻咳一声,面上现出三分庄严:“有此孝心实为好事,但不可过于操劳,倒把学业放下了。”
“是,谨遵先生教诲。”叶昕朝周老先生微微鞠了一躬,随后撇下蓝雪晴拂袖离去。
被抛在原地的蓝雪晴有些讶然,这是叶昕第一次向她甩脸色,就因为在先生面前说的一句话吗?
心下对她的怨念更深了。
她恨,分明上课没有听老先生的授课内容,每月的功课叶昕却总是排在她的前面,居于第一雷打不动。
她恨,分明同样出身贵门,叶昕却有着比她骄人的容貌。
她更恨,叶昕居然恋慕三皇子!
上天总是不公的,所以才要靠自己去争取。
叶昕走出学堂,叶府的马车已经在外侯许久了。紫衣丫鬟见着小姐,急上前去撑起花伞,生怕烈日晒伤了这尊无瑕白璧。
“小姐,这天儿可热,赶紧进马车里来。”紫衣丫鬟道。
叶昕看着眼前的情景,恍如隔世。
她将身板挺得直直的,右腿下每一步都实心踏地,玉指纤纤举止优雅且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