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潋抱着魏熙从花木扶疏里出去,方转了个弯,便听前面有宫人唤魏熙。 听得这样多鲜活焦急的人声,魏潋脚步顿住,魏熙却很是欢喜的挥舞着一只手臂:“我在这!” 魏熙话落,便有纷杂脚步往此处寻来,魏潋听着,手臂一紧,魏熙察觉到,侧眸看向魏潋,对他甜甜一笑:“多谢六哥,快放我下来吧。” 魏潋看着魏熙欢喜的神色,没有依言将她放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神色有些复杂。 “原来公主和六殿下在一处,可教奴婢好找。” 擒芳说着上前,对魏潋躬身一礼:“多谢六殿下照顾公主。” 说罢,便要从魏潋怀里抱过魏熙,魏潋看着擒芳伸过来的手,神色淡淡,却没有将魏熙交给她。 擒芳有些为难的看着魏潋,却见魏熙目光一亮,对着她身后喊道:“阿娘。” 魏熙这一声颇为响亮,惹得众人纷纷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宫人簇拥着一个貌美女子快步走过来,这女子姿容妩媚,却有股既清澈又矜雅的气韵,芍药之态,兰草之格,这样的女子,只站在那,便是要惹人爱惜的。 魏潋看着来人与魏熙很是相似的容貌,身子僵住,他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她的结局,魏熙向她伸过去的手在魏潋眼前晃动,一下下的,好似化成了尖锐的利爪划在了他心上。 他和魏熙之所以会变成那般局面,谢皎月的死,在里面的作用不容忽视。 可如今谢皎月还活着,她还活着…… 魏潋正忡愣着,谢皎月便走到了魏潋面前,她先是伸手狠狠点了点魏熙的额头,道:“让你胡闹,当心哪天让狼叼了去。” 魏熙的头被谢皎月戳的往后仰了仰,面上却是笑呵呵的,伸着胳膊要谢皎月抱,谢皎月瞋她一眼,复又看向魏潋:“六郎怎么和阿熙在一处?” 魏潋回过神来,对她道:“阿熙寻不到出来的路了,我送她出来。” “是这样呀,多谢六郎了。”谢皎月说着,抬手很是慈爱的拍了拍魏潋的头,魏潋不防之下,被她拍了个正着,反应过来后,忙偏头躲过。 谢皎月的手落空,却没有恼,很是惋惜的道:“越大越生分了,想你小时候,白白嫩嫩的,可听话了。” 这便不是一个后妃该对皇子说的话了,可谢贵妃是连皇帝都敢骂的人,周遭宫人早就见怪不怪了,若说唯一惊讶的也只有魏潋了,毕竟那么多年下来,谢皎月的死他虽难以忘却,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是不记得了。 眼下这样的谢贵妃,倒是让他想起了刁钻的少年魏熙,该说不愧是母女吗。 他垂眸看着怀中小小一个的魏熙,心中怅然,那个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撒娇卖痴的魏熙,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魏潋将魏熙递给谢皎月,温声道:“贵妃娘子以后还是寻几个妥帖人随时跟着阿熙吧,她年幼,放任她一个人难免不安全。” 谢皎月看着魏潋,只觉得这个尚未满十岁的孩子太过沉稳,不是少年老成,而是好似真的阅尽沧桑一般,她面上的玩笑之色淡了下来,抱过魏熙,对魏潋道:“我知道,今日多谢六郎了。” 魏潋看着埋进谢皎月颈窝的魏熙,摇头:“我是阿熙的兄长,自然该看顾着些。” 魏潋说罢,对谢皎月微微颔首:“我先回去了。” 谢皎月含笑点头:“去吧。” 等魏潋转身后,谢皎月往魏熙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蠢丫头,和她们一处疯玩什么,今天要不是你六哥,你就得一个人在这里过夜了。” 魏熙抿唇:“我闲的无聊。” 谢皎月抱着魏熙有些乏力,她将魏熙放在地上,让她牵着自己的袖子:“那就回去练字,连你舅父的名字都不会写,还好意思要他送你孔明锁。” “舅父疼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外甥女,和我会不会写他的名字可没有干系。”魏熙扯住谢皎月的袖子,微微晃了晃道。 “诡辩。”谢皎月垂眸看向魏熙,却被魏熙散乱的头发给刺痛了眼睛,她停下脚步,对含瑛道:“梳子拿来。” 含瑛闻言,从袖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象牙梳,上前递给谢皎月,谢皎月替魏熙抿了抿散乱的发丝,对她道:“以后少和她们一起玩,一个个的尽会来添堵。” 魏熙点头:“是因为阿耶喜欢我,不喜欢她们,她们吃醋吗?” 谢皎月刮了刮魏熙的鼻尖:“小丫头片子哪里学来什么吃不吃醋的。” 魏熙抱住谢皎月的手:“在阿耶哪里学来的。” 谢皎月闻言,眉头微蹙,但不见恼意:“那个老不修。” 等谢皎月和魏熙回了昭庆殿后,便见皇帝正坐在席上,见了她们,皇帝起身走过去:“听说阿熙走丢了,怎么回事?” 魏熙见了皇帝,眼睛忽的一红:“阿耶,吓死阿熙了。” 皇帝见了,忙将魏熙抱在怀里:“怎么了,谁吓你了,阿耶去罚他。” 魏熙将脸埋在皇帝肩膀上:“我和六姐她们一同玩捉迷藏,可后来就找不到她们了,一个人都没有,我好怕。” 皇帝抚着魏熙的脊背轻声安抚:“好了,你不是回来了吗?” 他说罢,看向含瑛:“怎么也没人跟着阿熙。” 含瑛跪地不语,擒芳见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陛下,是奴婢带人陪着公主的,可几位公主嫌奴婢们碍事,让我们候着,我们不敢违逆,便远远看着,可谁知等四公主六公主要回去了,公主还不见踪影,奴婢去问两位公主,她们却说公主藏得太深没找到,奴婢这才知不妙,忙去寻了,都是奴婢们的错,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闻言,面色不愉。 谢皎月见了,蹙眉道:“看管不力确实是你们的错,就出去跪一个时辰,再罚你们一年的薪俸。”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忙叩首领罪,谢皎月这惩罚可谓是不痛不痒了,若是皇帝来罚,定是要将她们都发配到暴室去。 皇帝看向谢皎月,心知她有意回护擒芳和一干宫人:“她们这样懈怠,合该赶出去,你还由着她们。” “我就是由着怎么了?”谢皎月走到皇帝身畔:“况且症候根本就不再她们身上,哪里是她们懈怠,宫婢还能公然违抗公主的意愿不成?” 皇帝摇头:“你这样心软怎么能行?” “怎么就不行,错又不在她们。”谢皎月偏头,显出几分骄矜:“我不许你赶她们走,那种情况,换了旁人也是一样的。” 魏熙也撑起胳膊看着皇帝:“是我让她们候着的,阿耶先罚我吧。” 皇帝看着母女二人,低低一叹,对底跪着的宫人道:“今日跟着阿熙的,再去领十杖。” 等宫人们领了罪后,皇帝揽住谢皎月,领着她往席上坐去,又给魏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四娘六娘性子太野,这个月就先在自个殿里安分安分。” 他说罢,又道:“丽妃和蔡婕妤管教不力,这个月也不必出来走动,就安心教养孩子吧。” 皇帝这就是禁足的意思了,谢皎月闻言却没有多欢喜,她轻轻抚了抚魏熙软软的发丝,若是在外面,阿熙这么可人疼的孩子,定是阖家宠着的,哪有那么多事。 皇帝看着眉目间含着轻愁的谢皎月,有些心疼,他抽出腰间玉笛,道:“我新作了一支曲,可要听听?” 魏熙颇为捧场:“要!” 谢皎月看了那笛子一眼,却摇头:“我想听你击鼓。” 皇帝闻言,很是无奈,却也命人去准备了,一时昭庆殿中鼓声阵阵,颇为热闹。 ———— 临近淑景殿,魏潋脚步停住,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想起之前种种,心脏好似被扯住,愧疚,遗憾,或许,还有一丝浅浅的怨。 他不知道见了季惠妃后,该作何表情,该说什么话,该怎么做一个毫无异常的少年魏潋。 正犹豫着,却见季惠妃从一侧过来,他见状,默了一瞬,躬身行礼,沉声道:“阿娘。” 季惠妃点头,淡声道:“今日你可荒废了不少时间,功课怎么办?” 魏潋抬头看着风韵清雅的阿娘,想起在他少时,季惠妃对他的要求是极为严苛的,闻言道:“我会补上,不会落下。” 季惠妃点头,转身往前走,魏潋看着她的背影,方才的万千思绪皆凉了下来,他正要告退,却听季惠妃又道:“听说七娘迷路了,是你将她领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