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钢琴的是个穿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女生，黑直的长发简单扎了个高马尾，打理齐整的刘海遮去了大半脸颊，只隐约看到了柔和而明显的下颌线。她是个穿着休闲又瘦弱的女生，十指间翻飞的旋律，却时而婉转哀叹，时而慷慨激昂。她的演奏收放自如，饱含情绪，轻的地方柔和明亮，就像梦中的云彩，而重的地方更像是在宣泄，女生的身体也跟着绷紧了。这首曲子的节奏非常快，每一个音符却像是滴落在屋顶的雨滴，颗颗分明，又被风揉杂在一起，串成一条条扣人心弦的旋律，听得旁人也有酣畅淋漓的感受。

“时哥，你看啥呢？我们订了楼上的KTV，走啦！”丁宁扯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路时就往门外走。

“哎！等等……”路时回过神来挣开了丁宁。再转身时，那个女生已经弹完了曲子，捧着一杯奶茶背对着两人离开了。

“哥，你看上那个弹钢琴的妹子了？”不开窍的未成年，哪壶不开提哪壶。

“算了，走吧。小丁，你知道刚才那妹子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吗？”路时无奈。

“哦你是喜欢那首曲子啊！”丁宁恍然大悟，“我不知道裴哥知道呀！你忘了裴哥可是音乐学院的，他肯定知道。”

不开窍的未成年意料之中的误会了，路时也不打算解开这个美丽的误会，丁宁说的也是，队里有个音乐专业的，这曲子他听着都耳熟，裴蓦溪肯定知道。

两人顺路去奶茶店给兄弟们买了些喝的，走进KTV包厢，果不其然，音乐学院高材生裴蓦溪正霸着麦克风唱着国漫主题曲，开口就是老二次元了。另一边曹溯迴端着手机正在直播，大概是夺冠的粉丝福利，看见路时和丁宁进来，扯着嗓子对直播间的观众说：“你们的屠皇来喽！哟！还带了这么多喝的，公主破费啊！”

路时从第五人格这个游戏开服就是榜上有名的屠皇，成名角色和拿手角色都以女性角色为主，加入IFT后又是队里唯一一个监管者，也就是屠夫选手，且实力稳定，以严格著称的教练褚深也宠他，于是粉丝们就给这位IFT战队唯一的团宠起了个绰号——十（时）公主。

路时本来还有些反感，但现在的姑娘们都彪悍的很，对着个满身腱子肉的猛男都能“老婆！老婆！”的叫，久了，路时也就习惯了，到现在队友有时也管他叫公主，他也不生气。

裴蓦溪已经唱了好几首了，口干舌燥的看见路时手里的奶茶顿时眼睛放光，丢下麦克风就去抢喝的。

“小裴，问你个事儿。”路时给裴蓦溪挑了杯温的茗茶，他记得裴蓦溪说过冰的和奶茶会糊嗓子，一般不喝。

“谢谢时哥，啥事儿你说呗。”

“刚才在大厅里有个妹子在弹钢琴，你听到了吗？你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吗？”曹溯迴那边还在直播，路时只能拎着裴蓦溪找了个安静的角落问他。

“哦，知道啊。”裴蓦溪点了点头，“贝多芬钢琴奏鸣曲op.31第2首的第三乐章，就是暴风雨第三乐章。说到那个妹子，很厉害诶！她的基本功、对乐曲的处理都很细，重音处理虽然有点砸琴的感觉，但说收就收，她应该是专业的，我高考考的是暴风雨的第一乐章，我觉得我比不过她。”

“你不是学唱歌的吗？”路时好奇。

“音乐的艺考要考两门，除了钢琴专业的其他专业都要考自己的本专业和钢琴，钢琴专业的还要考声乐。音乐学院的校考根据不同的系还有额外的要求。”

路时吸了口气：“真不容易，艺考也不比高考轻松嘛。”

“那可不，笔试还要考视唱练耳和乐理呢。时哥，你问我那曲子的名字是打算听吗？那我回去传给你。”

路时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被魔音穿耳的褚深带着同样已经受不了了的全直播间观众的殷切期盼，来请裴菩萨回去拯救苍生。路时拍了拍裴蓦溪，让他去唱歌吧，毕竟他也受不了队友们没一个音在调上，还嘶吼加破音的歌声。

连考进了音乐学院的裴蓦溪都对那女生的琴音赞不绝口，也怪不得吸引了对古典乐不甚感冒的路时。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场听到钢琴的独奏。路时搜肠刮肚也只能找到“震撼”一词来形容，他甚至觉得一分没花就听到了演奏会级别的的乐曲实在太幸运了。

回基地的路上，再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也遭不住，都睡得昏天黑地的。

路时在朦胧的梦里，又听见了那首暴风雨奏鸣曲，许是女生在这首乐曲里倾注了太多的情绪，路时也被感染，仿佛听见了她那与众不同的倾诉。她在发泄对生活的不满，那些负面的情绪或是迷惘，或是没有人理解的愤恨，一切的一切凝聚成名为愤怒的情绪，却没有可以宣泄的出口，只能将它们用自己擅长的方式表达出来。但乐曲轻柔的部分就像是竖琴，有种洗涤心灵的光明的感觉，连节奏也慢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女生故意的，她似乎也很眷恋这些明亮，想晚一些再进入，急切激昂的下一段旋律。

这样的心境其实路时很能理解，因为他亲自经历过。第五人格并不是很大众的游戏，他当初休学来打职业，却遭遇了一整年的失败，他对自己的决定质疑过，对自己的技术和打法迷茫过，可总有一股名为热爱的信念支撑着自己，追寻的远方的光明。

“到基地了，都醒醒！回房洗个澡再睡。宁宁醒醒！小时！”褚深尽职尽责地把崽子们都叫了起来。

路时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摸索回寝室，秉着尊老爱幼的美德，让室友丁宁先去洗澡。等他自己站在淋浴里时，困意已经消散了一大半了，可他脑子里那首奏鸣曲的旋律还是挥之不去，这是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时哥，这一晚上你怎么都心不在焉的？拿了冠军，怎么也不见你特别开心呢？”丁宁从上铺探出个头。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开心啊？谁都跟你似的，高兴起来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路时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些什么。

“你在查什么呀？夺冠的微博什么的明天再看呗，三天的假期呢，今天太晚了，好累哦……”丁宁打了个哈欠。

“累就早点睡，我把灯关……”路时话还没说完，一个手抖点开了搜的视频，优美的旋律从手机里传出来，正是女生在大厅里弹的那首暴风雨。

“哇！哥你真的喜欢听那首钢琴曲啊！嗯真的挺好听的。嘿嘿，就是不知道让你魂牵梦绕的是曲子还是人啊？”

路时关掉视频，捏了捏丁宁的脸，教训道：“小孩子八卦什么，赶紧睡觉，屁话等你成年了再说。”

丁宁撅着嘴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路时摩挲着手机屏幕，丁宁这还没开窍的小崽子虽然八卦，话倒是在理，可让他“魂牵梦绕”的不是曲子也不是人，而是那人弹的曲子，那个女生所演奏的暴风雨，是偶然间吸引到他两人互通的心境和情绪。想到这里路时突然很想知道能演奏出那样的曲子的女生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向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可行谁都阻止不了他，就像他在捧杯之后称的上大放厥词的发言。

于是，路时起身给放在桌上还没喝完的某村奶茶拍了张照片，他记得那个女生放在钢琴上的奶茶也是这家的。然后他把这张照片发在了微博上，并配字：“请各位兄弟帮个忙，今天在市中心广场大概8点半左右，有个女生弹了首贝多芬暴风雨奏鸣曲的第三乐章。她穿着红白格子衬衫，黑色牛仔裤，黑长发，高马尾，带着一杯某村奶茶。想求个联系方式，她弹的真的很好！”

发完微博路时心满意足地睡了，完全不知道在之后的几个小时，他们IFT战队微博的炸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