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冷冷道:“襄儿被抱走的那日夜里,朱伯伯和鲁伯伯两人忙于襄阳城防重任,你师父牵了红马来,要朱伯伯去荒谷里交给你,要你快马加鞭到绝情谷里以襄儿去换解药,我当时就再朱伯伯的身侧,忙把小红马藏起来。朱伯伯另寻得了马匹,到荒谷中看到了你和武家父子,将你救了回来。两厢印证,是我存心污蔑还是你师父不安好心?”一串话说下来,声音愈来愈厉,泪珠却愈来愈多。 杨过只惊得脸色刷白,脑袋中似是有大锤一下下地抡砸,结结巴巴道:“是……是我师父亲口说的?”眼见郭芙身靠石壁,神色委顿如秋风落叶般萧瑟,他捂着心口道:“我给你赔不是,你别怪我师父,她毕竟……毕竟是为了我好……她……终究……终究是我师父……” 郭芙连连冷笑,朝洞口处走了几步,洞外雪野苍茫,了无人烟。她突然双膝跪地,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哽咽道:“天地日月为证,我今日之语,若有一个字是假的,是为了诬陷小龙女而说,就叫我,”她低头顿了顿,“就叫我来日死在襄阳城下,蒙古人的箭穿心而过,死后……” 杨过听在耳内,好似心被人剜了似的痛,他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跌跌撞撞地奔到郭芙身旁,手臂一用力,牢牢地箍在郭芙的腰上,用力将郭芙抱起来,两人几乎脸颊相贴,杨过咬牙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把话收回去!收回去!” 郭芙见他双目赤红,浑身瑟瑟发抖,大惊之下拼命挣扎,高声叫道:“杨过,杨过,你怎么了?你先放手!” 杨过浑似不闻,独臂仍然紧紧地箍在郭芙腰间,目光散乱,嘴里兀自喃喃道:“老天,她的话做不得真……做不得真……你是存心来要我的命?”话音未落,胸中痛不欲生,偏头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晃晃再支撑不住,连带郭芙一起软软地倒在地上。 郭芙忙从杨过手臂处挣扎出,见他倒地不醒,在他脸上拍几下,高声唤道:“杨过!杨过!你别吓人哪,你快醒醒……”见他仍没有反应,只能咬牙先把杨过安置到石床上。 此时的杨过颧骨透着病态的赤红,嘴唇却一片灰白,郭芙伸手探探他的额头,触手处如烧红的碳一般,郭芙忙把手缩回去,按在他的手腕上,只觉脉来甚急,一息间竟有八至。郭芙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从怀里掏出九花玉露丸,尽数喂到他嘴里。 郭芙耐下心静等了不到两刻钟,听得杨过一时小声地唤着娘亲,一会又唤着姑姑。郭芙见他脸红犹胜方才,额上已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郭芙忙问道:“杨过,你是发烧了么?这里没有你娘亲,也没有你师父呀。” 猛然间,郭芙想起他刚才的戏言,脑中似是打了一个响雷:“他要死了,杨过说他的毒熬不过发作三次,我将他……我将他……害死了……”郭芙哇的一声痛哭出声,喊道:“娘!娘!杨过要死了,你快来救救他呀,快来救救他呀。” 郭芙自幼生长在桃花岛,被郭靖黄蓉捧在掌心一十五年,未曾有一日如现时般惊慌失措,她唤了一阵,自是无人可应她,无人可帮她。正痛苦间,耳边忽听得一声雕鸣,她心下大喜,忙发力奔出洞外。 洞外莽莽雪原,除她一身藕荷色衣衫外,竟再也找不到别的颜色。天上无星无月,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正紧,哪里有神雕的踪迹。郭芙仍不死心,运起内力呼道:“雕儿,雕儿,你快来救救杨过,救救杨过。”漫山漫谷都是她的回声“救救杨过——救救杨过——”呼声过后,只剩下大雪簌簌的声音,仿佛被淡忘在时间的大荒之中。 郭芙软软地跪坐在雪地上,到底只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女,满心惶恐:爹爹妈妈指望不上,雕儿又不知所踪,杨过的性命却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夜,他若死了,若死了……想到此处,索性将心一横:他若死了,我偿命给他便是了!咬着牙回到了石洞中。 刚进得石洞中,脚却将自己带来的酒囊踢开,郭芙一呆,想起在襄阳时,常有妇人用烈酒给自己的孩儿擦拭身体以退热,忙把酒囊拿在手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杨过床前。 杨过兀自未醒,病情却似乎更加严重。郭芙心中焦急,暗道:“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我外公医术高超,我天生就该比旁人医术要好。”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不住地打颤。郭芙稳了稳心神,从自己的下襟处撕下一块干净的布,用酒浸湿了,细细地擦拭着杨过的脸庞。手上不住地擦着,越发得显出了杨过年轻俊美的脸,长眉入鬓,凤眼紧闭,鼻梁直挺,薄唇微抿。郭芙不觉怔忪,心道:“原来他长得这般好看,怪不得他师父宝贝得要命。我却只当他还是嘉兴那个又黑又臭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