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宥三人跟着小黑蛇下了山,梨树婆娑间早有画阁侍者恭候多时。三人从云台一路下来,被地上的画阁弟子看得清清楚楚,及时报告给了画阁的少阁主顾长廷。顾长廷接掌画阁事务不到一个月,听到弟子报告有人从禁地出来,惊诧不已。“无人闯入禁地,怎么会有人出来呢?禁地的幻术是父亲施的,若幻术被破,父亲定会告知防备之事。”事有蹊跷,顾长廷只好亲自出马。 丰茕看到一树树含苞的梨花,如一颗颗白珍珠一般缀在枝头,甚是喜人,不做多想,快步跑入林中。沅水芙本欲阻止,为时已晚。丰茕一踏入梨花林,原本静如处子的梨树便开始逐渐移动、由慢转快。梨树过处,呼呼生风,带动丰茕披散着的头发。梨林外盛宥和沅水芙都紧张得眉峰紧蹙,梨林内丰茕却不见一丝慌张之色,只咧嘴带笑地立在林中。 “丰姑娘,这梨花林中有机关,你站定莫动,待我救你出来!”丰茕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触碰了机关,只是觉得有趣。如今听盛宥这样一说,方紧张起来。盛宥不知这机关到底如何厉害,当下只想着跃入梨花林中,带着丰茕使轻功纵出来。沅水芙抢先一步拦在盛宥面前,劝阻道:“且慢,我们还不知道这机关还有什么变化,不能妄自进入,不然三个人都会困死在这儿。” “可丰姑娘困在里面,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啊!”盛宥嘴唇紧抿,脸上尽是不安之色。 “既然触动了机关,那必然会惊动这家的主人。之前云台上那个老头儿说过什么‘画阁’,想必就是这儿了。你把那老头儿给我们的字幅拿出来。” 盛宥依言从怀里摸出了那张纸,沅水芙接过,展开看了看,金粉写下的篆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沅水芙将金字高高举起,高声说道:“我们三人并不想冒犯你的庄子,无意间闯入,并非恶意。我的手上是云台上的一个老人写给我们的字幅,还请您看在老人的面子上,放过我们三人。” 话音一落,梨树移动的速度便慢了下来,逐渐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丰茕赶紧跑出了梨树林,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之前所在的险地,心有余悸。 三人立定,见梨树林中走出了一位俊秀的少年公子,黄衫着身,手上执的不是寒光闪闪的利剑,却是一支晶莹润泽的玉笔。 盛宥和沅水芙都看得有些呆了。沅水芙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少年公子,拉了拉盛宥的衣袖,小声说道:“你说这得是怎样的爹娘,才能生出怎么风华绝代的儿子呀?”盛宥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师父说,天地生人,总有些不足之处,却为何单单如此眷顾眼前的这位公子呢?” 丰茕自小生活在茕谷中,向来就很少见人,心中也从未存过美丑之分。如今看到梨树林中的少年公子,只是觉得十分好看,并没有其他想法。 丰茕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大哥,我们从云台上下来,觉得你这林子很好看。这么好看的林子,你为什么要用它来困住别人呢?若是有人情急之下,一把火烧了这林子,岂不是可惜?” 顾长廷微微笑了笑,说道:“你刚刚从这林子里逃出来,不责怪我用机关困住你,却可惜这片林子?不过姑娘大可放心,想要我画阁的生木烧起来,没那么容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丰茕,我们三人都是从云台上下来的。上面有一个老爷爷,知道你们可能会为难我们,于是给了我们这字幅。”丰茕一边说,一边从沅水芙手里拿过字幅,递给顾长廷。“没想到我们还没来得及把这字幅拿出来,我就被你给困在林子里了。” 顾长廷接过字幅,展开一看,金粉篆体,知道是师公的字,恭敬之意顿起。于是,顾长廷收下字幅,施了一礼,说道:“既然是师公的指示,长廷不敢不尊。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三位见谅。三位请先移步大厅,休息片刻。来人,带三位贵客至大堂用茶,莫要怠慢。” 声音圆润而有力,如玉珠滚地,铿锵成律。顾长廷一番话下来,丰茕三人都觉得心头说不出的舒服好受。之前见这公子面如冠玉,三人的怒意本就去了大半,如今又听到一番话说得礼貌尊敬,心中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果然不错。 三人在侍者的牵引下前往画阁大堂。一路上楼阁廊坊,雕梁画栋,甚有富贵气象。间或又能在草木掩映间逢水遇桥,波光水汽氤氲出脱俗之意。沅水芙出自沅水寨,好歹也是当地的高门大户,多少见过一些世面。如今见到画阁这等气象,也不禁感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富贵之外更有大富贵。 大堂宽敞阔大,除主座外,左右各有八座,每两座置一茶几。茶几和椅背是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倒有几分文人意趣。盛宥等三人都坐在左边。三人落座不久,顾长廷便进来了。 “家父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接见贵客,还希望三位不要见怪。在下乃是这画阁的少阁主顾长廷,不知三位尊姓大名,又是如何上到云台,遇到我师公的?”顾长廷落座相问。 “我叫盛宥,这位姑娘名唤沅水芙,这位是丰茕姑娘。我们不小心跌入茕谷,好不容易才找到出口。本以为云台就是地面,后来老前辈说那儿只是半山腰,我们才知道。老前辈又给了我们那个字幅,说看到那个你们才会放我们离开。”盛宥答道。 “原来如此。不瞒三位,云台本是画阁的禁地,除了家父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入。在下看到三位从云台而下,误以为你们擅闯了禁地,因此带人查看。”顾长廷看向丰茕,接着说道:“不巧丰茕姑娘又触动了梨林的机关,好在没有伤到。” “谁说没有伤到?”沅水芙站起身来,走到丰茕身边,“丰茕刚刚还在说脚疼,肯定是在梨林中受伤了。你们画阁怎么处理?”沅水芙说得理直气壮,把丰茕和盛宥听了个目瞪口呆。 顾长廷看着这三人,也不恼,不慌不忙地和沅水芙周旋起来:“那沅姑娘觉得画阁应该怎样做呢?” 沅水芙小口一张,笑吟吟地开口道:“好说好说!我们三人要赶路,丰茕姑娘的脚伤了,势必会耽误行程。公子若真心有愧疚,不妨给我们备上三匹好马,准备些好干粮。如何?” 盛宥本以为沅水芙要提什么荒唐的要求,如今看她一心只为赶路救人,心中一阵感激。 顾长廷起初也以为沅水芙要趁机占便宜,听完之后不禁莞尔,“这些都是应该的,即便姑娘不说,画阁也会为三人一一备好,另赠盘缠若干。如今天色将晚,周围又少人家,三位不妨在此用过晚饭,留宿一晚,明早再上路,可好?” 丰茕和沅水芙一齐望向盛宥,盛宥往外看了看,日色将尽,离开画阁之后,恐怕一时难以找到客栈。自己辛苦不要紧,不能委屈了两个姑娘。 “如此就有劳公子了。”盛宥答应下来。 三人与顾长廷共用晚饭之后,又在院内走动游玩了一番。因明日需早起赶路,三人都早早地歇下。 月色清冷,笼罩着山脚下的庄园。风起云即涌,人聚变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