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五百七十二年四月十二日,武帝宇文邕于含元殿内计杀宇文护,其子嗣、党羽一并逮捕诛杀。而后,宇文护被武帝恢复爵位,追谥为晋荡公。 —————————————————————— 床榻温软,锦被舒适,床边灯烛摇曳,淡淡的火苗不时跳动几下,不知是欢愉还是赌气。 宇文护蹙眉,浅浅的沟痕印记隐在眉头,消抹不去。缓缓睁眼,瞧着这以暗黄为主调的房间,心下莫名一颤。 随即便有丫头捧了洗漱的铜盆来服侍,宇文护惊慌的坐起身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不可思议。 “我还活着!”宇文护一把抓住丫头的手,急急问道,问出声的话语却是感叹的。 丫头被他吓得一惊,手中铜盆险些脱手掉出去,幸得宇文护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只是紧紧盯着她,想知道些什么。便听得那丫头言语怯怯,“公子自然是活着。” 丫头战战兢兢不晓得今日的宇文护为何会问出这般话来,虽说昔日公子常被人言语身份低微,却也是没人敢拿他性命说事的,今日是怎的了。心里默默嘀咕并不敢说出声来,低眉顺眼甚是恭敬。 宇文护松了她的手,缓了半天神思,只觉得眼前丫头眼熟,向四周瞧去,也不是自己先前的府邸,这里摆设略显陈旧,还有些熟悉,不由得疑惑,“现下是何年月。” 那丫头偷眼瞧他,唯唯诺诺,“元钦三年。” 元钦三年! 只这四个字眼便如同晴天霹雳,惊得宇文护好半天没缓过神来,“废帝三年,元钦还活着……那我……”他明明记得,自己被宇文邕设计,乱刀砍死在了含元殿里,当时突如其来的一众伏兵厮杀的场面历历在目,莫非是梦境?缓缓摇头,不,不会,不会有这般真实的梦境。 既然不是梦境,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魂魄回到了从前。他早先听说过借尸还魂,不曾想竟有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并非借尸,这实实在在是他宇文护自己的身体。 那丫头见他怔愣,手中铜盆里的水已经凉了,不由得轻声唤他,“公子,公子……” 宇文护瞬间回神,蹙眉挥挥手让她下去。还魂一事,还是有点不太相信。这世间有鬼魂的事,并非他不信,只是他杀伐果断,世人皆道他狼虎之心,死在他手中的皇帝就有三个,既是皇帝便有真龙护体,也没将他怎么样了。他亲自带兵,亲上战场,一生经历的大小战争成百上千,死在他手中的人无法计数,也没人向他索魂。 罢了,既是回来了,又回到从前将一切重新来过,却也是再好不过的,就不信这次还能让你们算计了去。宇文护正默默想着,便有那身形高大一袭黑衣的人走上前来,“主上,属下刚收到宇文觉的请柬。”说着扬了扬手中只能称为信封的请柬,一边递给宇文护,“只是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阴谋。” 宇文觉瞧不起自己主上的事基本上是人尽皆知。宇文护是庶出,身份低微,没少被人诟病,其中讽刺的最厉害的就是那个宇文泰嫡子宇文觉。 哥舒自小就跟随宇文护,是绝对忠心的心腹,在他面前说话也无需顾忌什么,只要实打实说清其中利害关系就好。 宇文护接过请柬也不拆开便随手扔在一边,只是瞧着哥舒出神,现在的自己不是当初那个手握天下兵马大权的太师了,如今的自己只不过是那个不得势不得权的骠骑将军,眼下行事还得谨小慎微。 “主上?”哥舒轻声唤他,只觉得今日的宇文护很是奇怪。 宇文护回神,“无妨,既是请柬,去便是了,我还会怕他的阴谋!”算算时日,明日的宴会该是宇文觉做东,代宇文泰宴请独孤家的一场酒席。 独孤家……般若……若是料的不错,明日宴会该是他与独孤般若的初次相见,想着她的身影,那冷漠的神情,凌厉的眉眼,绝世的容颜瞬间涌入脑海,上一次自己的失误让你嫁给了宇文毓那个废物草包,既然上天给他一次机会,岂能再次错过? 独孤般若难产血崩,惨死宫门的景象浮在眼前,他怀抱着她行在幽深的长路上时的心痛难忍,比死还痛的窒息感觉依旧萦绕在心间。 宇文护只觉得,当初就不应该放手,就不应该放任她嫁给宇文毓。他宇文护捧在心尖上的女人,却让宇文毓那样的懦弱草包害死,现在想想,当时毒死他都是便宜他了。 独孤天下,她若还想做那独孤天下的皇后,由他去完成便好,皇后只此她一人,这皇帝是谁便是由他说了算了。教训是惨痛的,代价也是惨痛的,他怎么能重蹈覆辙呢? 今生今世,便让他宇文护,一力守护好她,做他平凡的妻子也好,推上那高高在上的后位也罢,只要是她独孤般若想要的,他全数、加倍给她实现。 “哥舒。”宇文护扬了抹好看的笑容,眼中却是狡黠,眸中精光闪烁,“明晚宴会,还需你替我准备些东西,我会让明晚成为她永生难忘的夜晚。”缓缓起身,在床边负手而立,含笑之间却是戾气缠身,以及那副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他爱的,要去守护,他恨的,要去打到,他宇文护,向来都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的。 哥舒见他如此,亦是勾起嘴角扬了个俊美的笑容出来,点头应和,“属下明白,必不负主上所望。” 宇文护瞧着哥舒缓缓退下的背影,突然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那般美好,上天给他的机会,决不能辜负,他的爱人,他的朋友,他身边生死追随的人,都不会辜负了。 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缓缓勾起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直达眼底,恍若镜中出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般若,或许明日是你我初见,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脚步踏在漆红的木质地板上,轰轰作响。脱开大门,阳光一缕缕照进屋来,新的一切,都是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