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英女中是幻海开辟为国际自由港之后,一家泰西教会背景的女子中学。到现在,这家幻海第一的女子中学也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以培养女性精英(主要是高官和富豪的太太)闻名,推行彻底的西化教育和寄宿制教育,学费超贵,而且需要势力人物的推荐才能入学。
南英女中的功课虽然要求严格,社团生活也很丰富多彩,张筠亭就是怪谈社的社长。指导她们社团研究唐土民间传说的老师,竟然还是一所泰西知名大学的人类学博士。而且,这些上高三的女孩子们对本土怪谈研究报告的写作反而比低年级的社员还要上心。
——那个人类学博士建议,她们毕业后如果要上泰西的知名大学念书,除了分数,学术性研究报告也是极其重要的推荐加分项。如今了解唐语唐文的泰西学者太少,不妨利用她们身为唐人的优势,研究唐国本土的文化,一定能写出理想的研究报告。
陆澄微微一笑,心里哀叹——现在有钱人的小孩层次真不一样。自己只知道从旧唐国的迷信故事里找小说连载的素材;这群唐人小孩,居然发明了倒卖旧唐国的迷信故事考泰西的大学!
张筠亭的小脸上有些腼腆,“……我觉得我们社员的研究,还是有价值的。”
她抬头望着陆澄道,
“您知道吗,南英女中现在的校址,在三百年前就是泰西的真光教会在旧唐国的修道院,只是后来旧唐国的皇帝禁止真光教会之后才被废弃。女中的小礼拜堂就建在修道院长‘殉道者托波尔’埋骨的墓穴之上。我的研究课题就是那个三百年前的‘殉道者托波尔’的事迹。我想弄清楚:这位殉道者在唐国做了什么,又是为什么殉道的。这方面没有泰西方面的记录,只能从唐国的资料找突破。而突破的第一步,就是从女中那位“殉道者”的墓穴实体入手。”
“很好的想法。”
这倒真是陆澄从来不知道的事情,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殉道者托波尔”。三百年前的唐人是不把泰西人放在眼里的,所以古代唐国的文献也绝少有泰西人的踪迹。
“澄江先生,你也觉得我的计划不错吧——可直到后来我才察觉,这是后来一切噩梦的开始。”
婷婷的眼神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九月初的下午,我和程诗语,我的研究伙伴,凭怪谈社指导老师的信,向校工借了钥匙,打开通往女中小礼拜堂地下的铁门,调查‘殉道者托波尔’的墓室。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虽然女中的学生和老师都听过那个殉道者之名,从来没有人愿意去那么阴暗潮湿的地下欣赏死人骨头,我和诗语是第一次见到‘殉道者托波尔’的遗容。出乎我们的意料,殉道者不是像一般泰西的圣徒那样躺在石棺之类的地方里,而是……而是就像我们旧唐国的那些庙宇里的神像那样,盘腿笔直地坐在黑暗里。
——那个殉道者只剩下一个骷髅架子了。在骷髅的骨头上到处是烧穿的孔洞,头骨上刻着一个P字,其他每块稍微大点的骨头都刻写着奇奇怪怪的符号,像是旧唐国道士的符箓。三条铁索从地下室的顶部垂下,贯穿过了殉道者的整个骨架,和安放殉道者的基座连接在一起。而殉道者的脊柱已经和铁索融为一体,不知道在生前经历了多么残酷的烙刑,再也无法分开了。
在基座上面还镶嵌着一个三圈层的唐国式样的铁八卦盘,又刻着唐人古代的蝌蚪文字,是这么写的——”
婷婷在咖啡桌上画了二十四个古奥的文字。
陆澄一眼就读了出来,“唐本无魔,魔自西来。毁魔门易,灭魔种难——白帝行走封魔于此。”他毕竟是写旧唐国神魔怪谈的,对这些唐国的古文字再熟不过了。
“嗯。先生真厉害,后来我在图书馆查了好几本古代唐文辞典,才知道写的什么。”她道。
的确很有意思,陆澄想——一个被唐人用烧红的铁索穿琵琶骨、死后骨头被刻写各种诅咒符文的教士。至于那个“封魔”的“白帝行走”,陆澄看过许多旧唐国的怪谈,竟全然不知道来历。但为什么唐人会用这样令人发指的手段处死这个教士?这远远超出了对待人类的范畴,已经像是处置一种魔物了!
陆澄暂时收拾起自己的揣测,问女孩子道,“你的那位同学诗语,她现在怎么样了,难道说……”
“嗯,现在诗语的状况很不好。”
婷婷点点头——那个陪婷婷一道下墓穴的闺蜜,如果现在状况还好,一定会和她一道来这里求助的。
“看到那个殉道者的骨架之后就不好了吗?”陆澄道。
“不是。那个下午之后,我和诗语就商量停止调查墓穴,而是去图书馆查阅更多有关殉道者的本土资料再行动。之后第三个晚上最初的噩梦才开始——”
婷婷道,
“——第三个晚上,早过了十点的宿舍就寝时间,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还在计划研究报告的事情。忽然听到了墙壁里面有吱吱的叫声。是老鼠的声音。不只一只,有很多,而且越来越多。我们的宿舍楼是改建古代修道院的一部分,墙壁夹层空间很大,那些老鼠就像一只军队那样在整个宿舍的墙壁里不停地移动。
接着,我又看到脚下的地毯也像活物那样在蠕动,下面就是修道院地下,那个地下墓穴的一部分。是那群军队一样庞大的老鼠又移动到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