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早就不是了啊。
我说不出话,只好喑哑着声音低低垂泪。我的眼泪流到沧溟的手上,冰冰冷冷一片。他是见不得我哭的,仿佛有几秒钟的心软。最后却还是将我钳制得更紧,他想彻底让我崩溃。
回生镜中的画面寂静,灼灼月华从小轩窗外洒进来,将长离笼罩在阴影当中。面对着的那声夫君,长离并没有当即作出反应。他迟了一会,才道:“怎么了?”
红衣佳人早已不甘寂寞地走到了长离身后,那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二话不说地从后面用手臂圈住男子,自己则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
我明白对于长离是怎样深厚的感情,若非如此在当日她也不会使劲找我的麻烦。可我仍是不服气,这世上能有谁比我对长离的感情更甚。
新婚的头一晚理应是最为美满,的神情不该露出类似悲哀的东西。她的声音本就柔软妩媚,听得人心神为之牵动,“长离,你老实告诉我。我当真是你的浮屠劫吗。”
长离将酒盏轻轻搁在桌上,并不转眸看她,语调凉悠悠与月色无差,“你是不是在害怕。你还是怕本神会动手杀你。”
并不避讳,直言道:“换作谁都会怕的。”
“她不会。”青年极快地回了一句。
愣住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旋即便用慵懒的眸光掩饰过去,“你说的不错,换作谁都会怕。”竟是抬手抚上女子的面颊,“,你什么都不用想。我既然娶了你,便不会害了自己的妻子。”
在我的印象里,长离绝对不肯定和女子有这样亲昵的举措。我不会忘记他和我说过的话,若他渡不过浮屠劫而深陷红尘,于他的结局便只有堕落成魔。
可是长离,你宁愿堕为魔道,都要拼死护着自己的浮屠劫吗?
这样一个男子,我夏安永远无法猜透。
大约是妻子一词蕴含的感情色彩过于浓重,也到底是寻常姑娘,一下子变泪眼汪汪的。愈发拥紧了长离:“我从来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
长离面对沾满胭脂味的女子怀抱,面上神情竟是丝毫不变。柔和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们的这一天已经到了。”
的心愿已圆满。可被心上人心疼的呵护在怀里的这样一天,我却是怎么也等不到了。
心都要碎成渣了。
听罢愈发情动,将脸颊边的细发拢到耳侧,凑过头去吻了长离一口。这才像一个幸福美满的新娘,“长离,我真的很高兴。就算是死,我也无怨无悔。”
长离一言不发地将她打横抱起。
红罗帐尽数落下,映得里头这对鸳鸯的轮廓愈发模糊。已是心神迷乱,却还能坚持问出一句:“夫君,那个夏安是不是不在,刚才的宴会上怎么没有看到她。”
长离冷淡地说道:“不要提她。”无视了诧异的目光,不耐烦地吻上她的唇。
长离的这一句话,这一举措,将我对他的期望彻底粉碎。
沧溟并不想让我好过,更想进一步地击溃我的神识。我则绝望地闭上眼,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向眼眶里挖去。直到我的眼角沁出了血,沧溟这才发现我的失常。他竟是慌了,“小凤凰,你,你别”
我的喉咙上全是伤,拼尽全力说出来的喑哑低沉得恐怖,“你若再不将这回生镜拿开,我便只好自毁了这双眼睛。”
沧溟的神色先是茫然,再是震惊,后又变得爱恨交织。却到底还是怕我动真格,当着我的面摔了回生镜。他的情绪不比我激烈几分,“这下你可满意了?”
我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忽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世上再没什么能令我挂念。头一次觉得,这颗伤痕累累的心即便丢了也无所谓。我不能带着仇恨步入坟墓。
沧溟离开的时候眉梢染着一些怒意,留给我的最后一句的语调微凉:“别忘了你明天就要告诉我你的选择。”
我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望着铁栏窗外的明月出神。四万年韶华当真如弹指一瞬,笑过哭过也就一并度过。如今的长离已和成亲,这对鸳鸯势必要共赴生死。唯一让我遗憾的却是我竟然将喜怒哀乐尽数交付给了长离,我为他背井离乡来到九重天,为了他违逆自己的初心变成女子,为了他默默背下那么多的黑锅,可到头来长离又给了我什么?
这对我不公平。
身旁散落着先前写下的信,我心下一动将它们抱在怀里,仿佛精神能就此有了寄托。
这是我被困在万妖宫的第六天,却好像过去了一辈子。
再没有转折了,也没有人会来救我。烨清不会来,祁渊不会来,我所认识的人都不会来。
我恨透了沧溟,我不想让他小瞧咱们凤凰的傲骨。我绝不会死在他的手中。
自毁仙元的时候我不觉得有多痛苦,反而使我想起从前长离给我讲给的一个故事,那时他还是我最信赖的师父。
他对我说,从前那凡界姜国有一个姓伏羲氏的君王,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却因一次战败而自暴自弃。只由于睡梦中神秘出现的那条金蛇能无条件的帮助他打胜仗,伏羲氏从此便整日整夜的睡觉,就为了等到那条金蛇。可惜那位君王等啊等,等啊等,直到失了民心、亡了家国,却终是没将它等来。
这个故事在曾经还令我啼笑皆非,可我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这个等蛇人。
如今的我遍体鳞伤修为散尽,而那个在我梦中含笑的白袍男子便再也没有出现。
我也想过再多等一会。说不定长离就会来救我了,他一定会穿着雪白无垢的袍子,他的面容是这世间最美的画,他将一言不发地将我收进怀里,对我极尽温柔的道:小凤凰,有为师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当冰冷的泪水滑过脸颊,我的一生就此走到终点。
我没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