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妖宫等死的日子过得格外漫长。待我重新醒来后,在这七天的期限中已经过又过去了四天,而是我是被活生生痛醒的。每日一早,我便要给沧溟一个答复,到底是我自行挖出心脏。还是他来替我动手。
世间的生灵实则很神奇,有一些没有胳膊没有腿,都能照样活蹦乱跳,比如那些几近透明的噬魂虫。更有一些就算失去灵魂,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来,那些佛界的菩提树便出过这样的特例。可我至今还没听说过,什么东西即便没有心脏,还能活得好好的。这不可能。
沧溟给了我两个自由选择,而这两个选择的结局都是一个大写的死字。
听起来有点残忍。
身体的痛苦远远不及无边无际的等待。四万年的修为已散尽,我如今不过就是个凡人,无法再用仙元来抵御风寒、驱除病疼。我的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烨清正如沧溟所说,正在佛界的大红莲境中潜心修炼。他不会知道我的情况,我也不想让他知道而分心。我唯一的希望便只有长离,我还想问问他那一日为何要认定我是小偷,又为何将绯玉一事说出去,我还在等着他来救我。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似乎只有我一人。沧溟因势在必得而在这段时日对我格外贴心。不但留下了随时可以看见外界所发生之事的回生镜,而且给我准备了一些解闷用的东西,砚台纸张笔墨一个不少,真真是能让我打发时间。
提起笔,万千心事便涌上眉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死了,也该留下些什么给他们。我夏安一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身上再没什么值钱的珍宝,只有满腔的矫情废话。作为我的混账兄长。我准备先写一封信给烨清。我托腮想了一会,发现烨清挺无聊的,平时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便无处入手打趣。冥思苦想了老半天,才写个他最讨厌的八卦话题:
“封魔台的微苔仙子要我和你说一声,她喜欢你很久了。”
我不确定当烨清看到这句话时会不会炸毛,毕竟人家对微苔没那个意思。可那微苔仙子为了这一天已经贿赂我很久了。我总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然后我写祁渊,这才想起来我和他几乎没有好好说话过。一碰面便会不由自主吵起来。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想心平气和地说说心里话。
可尽管我绞尽脑汁,最终也只写了一行字:你已经长大了。
这话听的,就好像苦口婆心的长辈。
最后我写给司命殿众星君,是潇潇洒洒的几个字:
“本君去了,众爱卿勿念。”
的确很符合我霸道简练的形象。
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这几张信笺,笑了。当我伸过手去准备再捞几张写给长离时。忽然发现,纸头已经用完了。
天注定我无法为长离再留下什么。
可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他说,可他似乎再也没机会听到了。
我鼻尖一酸,赶紧抹去沁出几滴的眼泪。我捡起被丢在角落里的回生镜,并对它道,让我再看看长离。
回生镜能通灵性,对我的话自然领悟。镜中的光线一点点亮起来,折射出的不再是凄冷牢房的景致。
那里依旧是太枢宫,只是宫殿的人很多。除了我之外的司命殿众星君在,南北极仙翁在,天帝天后、祁渊也在,就连甚少抛头露面的帝君,都在那儿了。
他们肃穆的神情让我的心为之揪紧。
太枢宫的众仙娥纷纷散开,为从高座上缓缓走下的白袍真神让道。此人长相出挑,眉目间风华极尽。我强忍着才没有对着镜子喊出那声长离。
岚月星君向来是个急性子,在这个时候也表现的十分着急。已上前一步冲长离作揖道,“师父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不然徒儿干等着实在心急难受。”
然而岚月星君的这番话似乎没什么用,长离仍深陷沉吟之中。难得的是帝君竟凉悠悠开口:“真神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关子了?”
长离这才瞄了那袍子的阴柔青年一眼,让人产生这两人好像互看不顺眼的错觉。然而长离终于淡淡出声道:“我找到了自己的浮屠劫。”
在场众仙一惊,在镜子前观望全程的我亦是一惊。扔系吗划。
几位沉不住气的仙官早已齐齐道:“是谁?”
长离又默了一默,眸底是一片犹豫色。祁渊抢先着冷笑道:“是那个被你无情赶出太枢宫的夏安星君,对吗?”
这尽管只是个猜测,却还是将我的心狠狠一拧。我奋力咽了咽喉咙,继续听。
仿佛过去了亘古的沉寂,长离喑哑低沉的声音才这般响起,“浮屠劫一事,从头到尾都和她无关。”
白袍神祗拢袖立在原处,一头未束的乌发衬得脸色苍白。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眉目间神色起伏极为痛苦复杂,像是黑色的海浪。
这样为我撇清关系的长离,令我觉得莫名的迷茫与难过。迷茫的是,他在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刻意强调什么,可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