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径直去了宣文殿,里面明珠垂顶,烛火通明,桌案下除了大臣们的奏章还有就是新送上来的密信。 密信的内容极尽简短,帝辛很快就看完了,出生尚算清白,并无婚约牵扯,出生低了点,但公主殿下再不需要什么尊贵的人来提高身份,且先看着吧。 皇帝陛下是这么想的没错,到了第二天上朝因为没了梅妃娘娘孤枕难眠的皇帝陛下简直就和吃错药一样大发雷霆,任你言辞高卓才华横溢,皇帝陛下总能找到一两个他不喜欢的字词骂你几句。 这一早上,原先那些自视甚高的三朝元老愣是不敢蹦出一个字,安静装哑巴,连皇帝陛下又给了公主殿下一块封地都装聋作哑的当没听到。 慢悠悠的,皇帝陛下终于抓住了重点,“苏若啊。” “臣在。” 今年四十三的吏部尚书苏若留着一小戳胡子借以遮挡四十年如一日的面容,当年的苏若那可是大胤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家世显赫,出口成章,待人谦和有礼,简直就是整个大胤除了端郡王以外最受欢迎的夫婿人选,听说,他家梅妃娘娘待字闺中还曾考虑过。 说实话,梅妃娘娘看男人的眼光其实一点都不精准,端郡王傻是傻了点,但太抠了,完全不能满足梅妃娘娘成日里调脂抹粉的意趣,苏若是有意趣,但为人实在风流,满府上下都是他真爱,以梅妃娘娘的性子,苏若早八辈子就得去见阎罗王。 “殿下抓人的时候,你们大理寺那群人去哪了?” 问的是大理寺,但刑部下面的人全给跪了下去。 帝王的话令人惶恐,几位成年皇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殿下,殿下,成日里都是公主殿下,倒把他们这群正经殿下给放在一边了。 反正一个公主,等父皇没了,看怎么弄死帝沧澜这个招摇的女人。 帝辛目光轻飘飘的看了过来,几个皇子全部低了头当鹌鹑,还是等帝沧澜没把他们弄死再说吧。 公主殿下没能继承陛下的隐忍不发,也没能继承梅妃娘娘的笑里藏刀,隔着辈分将大胤先祖的嗜杀继承了下来,从小就是能提刀砍人的修罗。 朝堂上这下安静了下来,苏若拱手道:“酉时臣等与公主于大理寺查案,戌时回府中整理对策,子时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短短的一句话,苏若阐述了三个观点:其一,上工时间我们都陪着殿下,其二,回了家我们都在思考案情,其三,下工了,我们都不知道公主殿下的事情。 冠冕堂皇,巧言令色,偏生你还不能在公事上挑出一丝错处,总不能因为堂堂刑部尚书没陪着公主殿下满街抓人就责怪人家吧,再说了,公主殿下昨夜在市集上闹出那么大的乱子,还是他们刑部下面的人连夜给抹平的。 “这么说来这倒是朕的过错了?” 可不就是您的过错吗,您再怎么宠公主殿下也得有章法吧,禁卫给了,龙卫给了,连带着青岚剑也给了,要不是这位殿下是公主,陛下您这般宠法看看朝堂里面这些老狐狸坐不坐得住。 苏若双膝跪下,惶恐道:“臣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老对头加旧情敌,苏若苏大人能在陛下眼皮子安然的活这么久,这张舌灿莲花的嘴功不可没,听听看,什么叫‘万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这是让陛下往昏君的道路上推不成。 帝王威严的气场未有任何的变化,小肚鸡肠的准备不去和苏若说话,这读书人就是麻烦,三个字两个字都要拐着弯,然后,陛下果断唤了另外一位读书人,“闫肃,昨夜那桥如何了?” 闫肃是何苏若同届的榜眼,名字和他长相很相配,和他的字也很相配,闫尚书那一手狂草价比千金,自家梅妃娘娘当初崇拜得不得了,现在藏书楼里还有好几副闫尚书的字。 那时状元探花皆是温如俊秀,偏榜眼粗狂威武,一度成为大胤的笑话,闹得闫肃好几年都没取上媳妇,后来还是皇帝陛下亲自赐婚才让闫肃摆脱老光棍的命运。 放眼这整个大胤,身居高位又只守着发妻一人的,也只有闫尚书了,总而言之,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闫尚书,自己人。 “回禀陛下,桥身并无大碍,公主殿下于昨夜同臣仔细检查过,多行加固即可。” 闫尚书的一番话,皇帝陛下整个人都通畅了,看向苏若的神情都带上了几分讥诮,你苏若不是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吗,人家闫尚书亲自出门勘察,你在家里面辗转反侧个鬼,当朕不知道你昨夜去了什么鬼地方不成。 皇帝陛下感慨自家宝贝女儿办事周到,大臣们则觉得祸是公主殿下闯的,本该殿下负责,酝酿了许久的言辞又在陛下神经质的一转话题憋回了肚子里,“此事闫爱卿做的甚好,九公主虽即时补救,扰乱市集的罪名是怎么也洗不掉的,爱卿你就不要多为她辩护。” 不要说看不惯公主殿下的皇子大臣,就是闫肃也惊呆了:陛下,老臣只是说了实话,您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 “传朕口谕,九公主扰乱市集,罪责重大,为恕其罪,特惩其去往乌云寺礼佛茹素白日代朕为苍生祈福,以儆效尤。” 三朝元老面部抽搐,皇子殿下咬牙切齿,保皇派岿然不动,各皇子党心思莫测:陛下,您是不是非得让公主殿下登上皇位您才能消停下来,代您为苍生祈福,那是太子才有的殊荣啊陛下,您真是被梅妃娘娘迷得晕头转向了不成。 皇帝陛下将所有人的小表情看在眼里,任由他们猜测,猜吧,想吧,有的是惊喜等着你们。 “惊喜是吧。” 前朝才散,转脚事情就和生了风似的传到了梅妃娘娘耳朵里,待皇帝陛下回了寝店,自动遣退了所有宫人,将自己的耳朵送了上去,当然,梅妃娘娘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揪得皇帝陛下捂着嘴巴疼的直掉泪。 “要去乌云寺你自个滚着去,澄澄我是决计不会让她去的,她才多大,你让她去吃素,你不怕她饿极了一把火把乌云寺给烧了。” 公主殿下这点和皇帝陛下像,无肉不欢,连着素菜都得吩咐人用肉汤入味,公职殿下小的时候梅妃娘娘也试着将这臭毛病掰过来,奈何公主殿下一有个张嘴的动作,就是打哈欠皇帝陛下都觉得委屈了他的小公主。 梅妃娘娘不给肉吃,行,皇帝陛下给,在皇帝陛下的精心喂养下,公主殿下在十岁前都保持着球的身体。 “她这次闯了祸,朕总要给那些老虫子一点交待?”皇帝陛下理直气壮,“她都十五了,不小了。” “别以为本宫不晓得,这次乌云寺之行本是你和里面那老和尚约好的,现在不想去了,特地将澄澄捎过去顶替,你这点小把戏准备蒙谁呐。” 梅妃娘娘说的老和尚,乃是当年皇帝陛下身边的第一智囊,其中梅妃娘娘入宫都有他的手笔在里面,后来无缘无故出家做了和尚,还和皇帝陛下定下了莫名其妙的十年之约,要不是这些年皇帝陛下寸步不离的守着梅妃娘娘,梅妃娘娘都得怀疑皇帝陛下是不是和那老和尚是不是有一腿。 作为一个灵魂现代土生土长的穿书女配,梅妃娘娘对皇帝陛下时刻保持着携女潜逃的小心思,不愧疚的说,这宫里头有几个通往外界的秘道梅妃娘娘全部知道。 “老实交代,你和澄澄这次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梅妃娘娘嚣张松开皇帝陛下的耳朵,怒瞪,“理由要是不合理,今晚陛下你自个找地方睡去。” 以往梅妃娘娘说这句话,皇帝陛下就是明天准备杀什么人都得一一把名字报上来,可这次不一样,要是说出来,梅妃娘娘不仅得让皇帝陛下滚去别地去,还得家暴。 身为一国之君,怕爱妃女儿已经很丢人了,这要是鼻青脸肿去前朝,前朝那些老家伙非得找人过来收妖不可。 “轻然呐,这个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听起来比较简单,想起来又比较耐人寻味……” “说人话。” “就是澄澄想出去走走。” 梅妃娘娘笑了,皮笑肉不笑,“帝辛,你觉得我会相信。” 皇帝陛下很实诚的摇头,梅妃娘娘还是笑:“陛下都觉得臣妾不会信,臣妾要是信了岂不是和陛下一样蠢了。” 梅妃娘娘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三度,外面守着的人已经是满脸木然,从当初忠心耿耿的一拥而上准备救驾到现在的无动于衷装聋作哑,这些能在陛下面前当差的人都是有故事有深度的人。 “朕怎么就蠢了。”陛下很委屈,同前朝那些老虫子斗智斗勇,陛下觉得自己很聪明来着。 梅妃娘娘一声冷笑,里面很快传出来陛下告饶的声音,“是是是,娘娘说的对,朕就是蠢,无知,目不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