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都的大明宫是所有女人一生的向往和追求,最奢靡的生活,最高处的男人,最渴望的权利,须臾浮沉繁华皆空,这座大明宫中悄无声息的埋葬了多少女子年轻的面容和不堪一击的良知,从成为孔轻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一生为了活下去所奉献的将会是自己一生的自由。 寒来暑往已然数十春秋,从一个书中本该沦落楚馆悲惨死去的配角成为大明宫万千宠爱一身的梅妃娘娘其中艰辛也只有孔轻然自己知道,看着这些鲜嫩娇艳的女孩,唯有敬以一声叹息而已。 女孩们跪伏在地,顶着烈日依旧保持着袅娜优雅的身姿,不由得让孔轻然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一时感慨又发出一声叹息。 就这一声叹息,闹得这个选秀场人人自危,俨然已是风声鹤唳。 这位梅妃娘娘在后宫中的分位不算高,在单枪匹马灭了赵太后之后这后宫之中任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一边待着,眼下,不动声色观察梅妃娘娘的陈后就是铁打的明例。 梅妃娘娘不开口,没人知道怎么挑选出的女孩才是最得陛下欢心的,索性也就懒得说话,坐着喝喝茶欣赏下面的美色也是极好的。 看着下边这群年轻鲜活的女孩,梅妃娘娘揉着额头,美丽的脸全然不耐,“安平呢,怎么还不到?” 后妃脸上皆是一愣,听梅妃这口气,今年莫不是要安平公主来帮着选秀不成,若真如此,前朝上又有一阵闹腾了。 也确如后妃所想,梅妃娘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小德子躬身应道:“娘娘,殿下出宫去了。” 梅妃娘娘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某个不长眼的飞盗入宫偷了安平最喜爱的玄玉石,安平一怒之下求着昏君陛下在大理寺揽了个职位抓贼去了。 这讨债的冤家,关键时候躲得真快。 梅妃娘娘觉得头疼,小德子又岂能不知梅妃娘娘的心思,低声细语的说道:“娘娘,以奴才之见今日天气甚是毒热,姑娘们身子娇弱定然受不住,不若再寻日子以作定夺。” 小德子原先是侍奉在皇帝陛下身边的人,后来不知如何成了梅妃娘娘身边大太监,小德子年岁不大,生得也好,一颗玲珑心更是深得梅妃娘娘的喜爱,一如现在。 后妃也都知道这小德子的意思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梅妃娘娘的意思,既然梅妃娘娘不想现在选,那就择日呗。 陈后散了人群,妃嫔们也各自离了这回到自己的宫殿,本就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什么时候继续也都无所谓,只可怜了那些冒着烈日跪了小半个时辰的女孩们,怕是得恨毒了梅妃,不过也不打紧,有心思恨梅妃娘娘是好事,等入了宫她们这群老人也才有戏看不是。 年少轻狂,心高气傲,都还得再磨。 这时候日头正毒,遮天的光晕简直能将人给化了,可偏生有的人不怕,顶着烈日依旧神清气爽,飘逸至极,甚至还有心思忽悠人。 “我观姑娘你杏眼桃腮丽质天成,一双削葱玉手纤纤凝玉,一颦一笑,婉转之间具是倾城国色,再听姑娘您檀口为启,幽香阵阵,宛若神音天籁,令人忘俗超脱,想我念平生虚活百载今日才第一次得见如此明珠生辉的面相,姑娘您真是顶天的贵人啊!” 青年的语速很快,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嘴巴里蹦出一个又一个赞美的词儿。 此人名唤念平生,乃西城第一神算张半仙的徒弟,在西城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依着二十岁的模样顶着两百岁的年纪,靠着一张巧嘴能将死的给说成活的,再加上他的这张脸生得面冠如玉着实是俊俏,惹得西城云英未嫁的小娘子们心思很是活泛。 念平生捏着手,微眯着眼,悄无声息的再次将面前站着的弯弯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玉簪珠钗美人脸,锦衣华服富贵家,气质好,举止佳,论着身份绝对得往大家闺秀往上靠。 嗯,很好,真真切切是个肥羊。 “您真的会算命?” 甜软而语调,温柔腼腆的低眸,简直就是出水青莲的一般的善良姑娘,念平生心思一动,更加斗志昂扬。 “当然。”摸着自己没有的胡子,念平生开始一本正经的故弄玄虚:“人世百载,万般看清,仙界不登,三清不见,众生云云,皆在掌握。” “那我就放心了。”弯弯一笑,颇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你……”念平生摇头晃脑的挥着羽扇,说了一个字就听到耳边响起一阵掌声。 等等,掌声? 多年跟随在张半仙身边的学徒生涯告诉他,于大户人家而言,拍掌通常来说是一个很险的动作,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念平生面部一僵,双眼陡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心目中的完美‘肥羊’,在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被禁军包围了。 弯弯躬身退在一边,身后一个个戴着玄铁面具手持各异武器的禁军随之整齐分划成两边,露出一辆珠玉堆砌的圆顶鲛纱马车。 那马车四周鲛纱星光粲然,一颗颗白色珍珠在其中若隐若现,隐约之间一抹绯色红影绰约生姿,随着马车行进,周围提着宫灯的美貌女孩行走飘摇,翩若游龙,似神仙妃子。 待马车停驻,美貌的宫女掀开车帘摆好踏凳,车中的那抹红影众星拱月而出,在禁卫行礼之前随意一扬手,随之步履轻巧的从马车上跳下来,美眸轻瞥,红唇带笑,双手抱胸朝念平生走来。 绯色衣,玉缕鞋,眉间红莲栩然勾勒。 莲花金冠束着女孩全部发丝,其后点缀的红色流苏飘飞摇曳,行走之间,身着的一袭绣金丝蔷薇的窄袖红衣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艳色逼人。 禁军开道,全城避让,敢在皇城下举止嚣张敢于挑衅皇权的女人,除了大胤的摄国公主帝姬沧澜不做她想。 念平生心情沉痛:天时地利不合,诸事不宜,吾命休矣,这姑奶奶怎么来了。 目光中,念平生见两个美貌宫女不知从何处端着一把金镶玉嵌翡翠靠椅走了来,帝沧澜伸手就这椅边坐下,张口道:“听说,你什么都算。” 她朝念平生看来,勾勒着重红的眼尾斜飞上挑,密长的睫毛微颤,媚的如若一只成精的狐狸,可偏生她的气势太过摄人,只看得人颤抖不已。 “你给本公主算算,这玉无瑕是何地何许人也。”仰着下巴,公主殿下给了念平生一个倨傲的眼神。 玉无瑕,玉面无瑕,困扰了全大胤一年的飞天大盗,此人轻功高觉,踏雪无痕,以偷盗戏耍官兵为乐,乃大胤第一通缉要犯。 念平生有些为难,他从师不过三年,摆摊不过半日,平日里天抹黑就吹灯睡觉逛花楼,不要说玉无瑕就是金无瑕银无瑕他也算不出啊。 他们这一行的,六分打听,三分脑子,一份运道,他真要能算出玉无瑕在什么地方,早去圣殿做了国师,又岂会在这。 糊弄吧,决计不成,眼前这位一看就是不好忽悠的主,真会死人的。 “怎么,你是不算,还是算不出来。”公主殿下起身,抬脚,一脚踩烂了念平生的摆着各种道具的桌子,冷声道,“要是会算本公主就赔给你一张檀木的,这要是不会,以妖言惑众押去大理寺择日论处。” 念平生坐着,一条腿和下巴配合着抖个不停,就是睁着眼睛不说话整个人魔怔了一般。 高高在上,一人之下,生杀予夺,直到见了公主殿下,念平生深感以前那些达官显贵摆出来的架势就和闹着玩似的。 “公主,他点头了。”弯弯说道。 念平生:肥羊啊,我是被吓的,无冤无仇,凭何诬陷我。 至于念平生心思如何帝沧澜可不管,帝冷哼一声,提裙转身,弯弯一挥手,大喝道:“将人带走。” 禁卫将念平生团团围住,卡在喉咙里的那一句‘公主饶命’一直发不出来。 玉无瑕,真是要被你给害死了。 帝姬当街抓人,这事儿可大可小,只一听到安平公主的名号愣是没人敢说一个字,这其中缘由不但因为帝宫中那位宠冠六宫的梅妃娘娘,更是因为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女儿奴‘昏君’。 大胤当朝帝王帝辛有十三子九女,其中最宠爱的就是安平公主,自公主降生后,原本明智的帝王在昏君的道路上撒了欢似的一去不复返,疼爱公主殿下和疼爱自己眼珠子一般不容他人触碰,故此,在公主殿下十五年的生命里,没人敢说个‘不’字。 大理寺内,一众官员对念平生保持着为数不多的同情,低垂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确保公主殿下无聊的时候不会突然询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