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
战马奔腾,喊杀声、战鼓声,马蹄声、箭矢飞驰的破空声混杂在一起,奏成一曲激昂的战歌。蜀汉军中唯一的骑兵营马家军正在纵马奔驰,追赶着豕突狼奔的曹魏骑兵。曹魏骑兵阵形散开,打马狂奔,根本没有交战的,他们只是尽可能快的逃跑。
马岱紧紧跟随,追亡逐北,心头却没有一点喜悦。
在他们的身后,是冒着滚滚浓烟的麦地。
这些曹魏骑兵不是来交战的,他们就是来烧麦子的。他们射出的箭也不是用来射杀敌人,而是放火。
上邽是曹魏驻军的屯田所在,这里有一望无际的麦田,不仅供应着在陇山以西的曹魏驻军,还供应着城里的百姓。诸葛亮选择秋收之前出祁山,就是冲着这一片麦地来的。他赶到上邽的时候,麦子还没成熟,来得又突然,所以曹魏的驻军根本没反应过来,不仅没法抢收,就是想烧都没来得及下手,只好白白的便宜了诸葛亮。
诸葛亮一面派人围城,一面派人抢收麦子,只要把这些麦子抢到手,他就多出了至少半年的缓冲时间,大大减轻从汉中转运的困难。
然而事情不久就有了转机。被困在上邽城里的雍州刺史郭淮见诸葛亮派人收麦,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他下令滞留在城外的骑兵到处偷袭,不为偷袭人,就为烧麦子。他手下有三千多精骑,分为三队,每队千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让以步卒为主的蜀汉军防不胜防。诸葛亮没办法。只好派马家军堵截,无奈马家军只有一个营,而曹魏的骑兵却是三个营,轮流出阵,很快就把马家军拖得疲惫不堪。
疲惫的结果,就是跟不上曹魏骑兵的速度,就是越来越多的麦地被曹魏骑兵放火烧掉,诸葛丞相的如意算盘,也在火光中一点点的化为灰烬。
丞相很生气。马岱很着急。他看着前面逃跑的曹魏骑兵,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将他们一个个赶尽杀绝。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让他吃尽了苦头。可惜,他虽然恨意冲天。胯下的战马却越来越慢,接连几日的追逐,让他们马匹老化的弱点暴露无遗。
入蜀十多年的马家军,马匹老化的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得不到凉州战马的补充,他们有些人甚至只能骑又矮又慢的蜀马或滇马,这些马驮驮货物还行。到了战场上,面对以西凉战马为主的曹魏骑兵,立刻现出了原形。
看着越逃越远的曹魏骑兵,马岱只好下令停止追击。他知道这些曹魏骑兵不是逃不掉。他们是想把他引开,好让别的人趁虚而入。马岱已经吃过这样的苦头,不会再上当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完成了任务的曹魏骑兵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是一片狼藉的麦地,和正忙着灭火的蜀军将士。诸葛亮空有八万大军。可是一旦分布在一望无际的屯田区,他们就是处处是漏洞,防不胜防。人数少了,很可能被曹魏骑兵攻击,人数多了,能防备的点就急剧减少,根本照顾不过来。面对神出鬼没的曹魏骑兵,他们疲于应付,吃尽了苦头,随着一片又一片的麦地被烧毁,士气也在急剧衰落。
马岱收拢了队伍,看着渐渐西垂的夕阳,暗自松了一口气。这难熬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他回到上邽城外的大营,向丞相诸葛亮请罪。
诸葛亮站在大帐前,看着远处被风吹散的烟尘,脸色有些憔悴,却没有责怪马岱,反而安慰了马岱几句:“战马损失如何?”
“损失不算多,三匹马受了重伤,估计是不行了,其他的只是累一些。”
“你那些马也该换换了,昨天刚收到一匹战马,你去找杨参军,挑十匹补充一下损失吧。”
马岱大喜,浑身的疲惫顿时不翼而飞,连忙躬身致意,喜滋滋的转身走了。
诸葛亮转向年轻的仓曹掾姜维:“到目前为止,我们总共损失了多少麦子?”
姜维是降将,今年二十七岁,原本是雍州刺史府的从事,因为他父亲姜冏在马超之乱时死于国事,所以赐官中郎,参本郡军事。马谡兵出祁山的时候,姜维便是天水太守马遵的僚属,正随马遵一起,伴同郭淮案行。得知蜀军来犯,郭淮立刻逃进了上邽城,马遵也跟着进城,姜维就劝他说,明府你应该回冀县,安排天水郡的防务。结果马遵不仅不听他的,还骂他居心叵测,扔下他们走了。姜维无奈,只得回到冀县,然后被六神无主的冀县城推举来向诸葛亮投降。
诸葛亮与姜维交谈之后,也叹为奇才,辟其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这样的厚遇让姜维感激不尽,当然对诸葛亮感激涕零。
姜维低声道:“大约三分之一。”
“抓紧时间抢收吧,再等下去,我们的损失会更大。”
“喏。”
诸葛亮转身回了大帐,坐在案前,拿起案上的军报,正打算看,却又想起了什么,放下军报,轻拍额头,叹了一声:“想不到区区三千骑兵,就让我们损失这么多。这个郭淮,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丞相,骑兵的长处就是速度,用来骚扰,最是合适不过。如果正面作战,这三千骑兵又岂是丞相大军的对手。”姜维见诸葛亮心情不佳,连忙安慰道:“这些麦子原本就是他们所种,他们烧了,丞相只是少收一些而已,他们何尝又不是损失惨重?等收完了麦子,丞相就可以一心一意的攻城,难道这三千骑兵还能把上邽烧了不成?”
诸葛亮笑了起来:“伯约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些天被这些骑兵烦得不轻,有些心乱了。”
“得失之心,人皆有之,丞相也不必介怀。”姜维恭敬的说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正要再说。费祎快步走了进来。“丞相,幼常得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