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铮,你的头是怎么了?我这才出去半宿,就又出事了?...” 乔铮循声望向沿着河岸边走来的老镖师张戈身旁那个矮瘦的身影。 “大伯”乔一庄? 要不是听到对方熟悉沙哑的喊叫,有一瞬间,乔铮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头上挨了刘家少爷那一石头后,产生了奇怪的幻觉,看到的只是“假象”。 “大伯,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去县里来回要好几天的吗?”乔铮既惊讶又激动地注视着此刻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到了他面前的乔一庄。 “你把头给我低下来点,让我赶紧瞅瞅。”比身强体壮的侄子矮了大半截的乔一庄并不回话,只是一味紧紧拉着乔铮的胳膊,将人往下拽。 乔铮听话地弯腰,微微低下头,头顶布条处往外渗出的血丝在乔一庄的眼里甚是怵目惊心,不由又提高了嗓音, “好家伙!真见血了!还出去几天?你这个样子,大伯怕是以后连门都出不了。” “别急啊,大伯,我这伤也就是看上去有些吓人,其实真的没什么,就一个包,不妨事的,”已经习惯了乔一庄这个铁匠汉子喜欢用唠叨训斥人的方式表达关心的乔铮,此刻自然并不生气,相反倒是微笑着拉住了对方的手,放在了头部受伤的地方, “不信你摸摸看。” 乔一庄抬头又仔细瞧了瞧侄子头部的伤口,血丝其实已半干,手轻轻摸过伤处,虽然有一块大包,显见得并无大碍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脸色依然十分难看。 “这样瞧着,伤口是还好,可好端端的,又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乔一庄抽回手,一脸狐疑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神色看上去有些慌张的刘家少爷。 在乔铮眼里心中,刘家少爷虽然脾气有些善变,终究也还是个小孩子。再加上刚才和对方说话后,发现这孩子其实也并不是太难相处,真为了扔石头的事就让对方回去挨骂,绝对不是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行径,不由抢先开了口。 “还不是昨夜没睡好,刚才躺在草地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到一半翻身的时候,谁能知道旁边却有块大石头,我就这样撞了上去,”乔铮侧头,对着显然有些惊讶的刘家少爷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还亏的刘家这位小哥正好过来,扯下自己的衣角,帮我包了头。” “原来如此。”信以为真的乔一庄,严肃的脸顿时松弛下来, “刘小哥,我这当大伯的可要替阿铮好好谢你,我这侄子,就是让人操心。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就不要待在这岸边,不如一起去我们那里再坐坐。”乔一庄话音才落,就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抬头望去,昨夜来的其中一个青年镖师翻身下马后,立刻跑上前,对着大家先是抱了一个拳,继而身体转向了张戈, “张师傅,你们果然在这里。” “出了什么事?”之前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乔一庄与侄子对话的张戈眉头一皱。 “二当家派的人刚找到客栈,见过了大当家,京城有要事,大当家让我过来通知张师傅带少爷立刻回客栈。” “乔老弟,那我们先走一步,改日再续。” “既然有急事,可别耽误,快去就是,”乔一庄点头回了一个礼, “不过,刚才和张老哥说的话,烦请带给广元兄弟。” “乔老弟尽管放心,话定然带到。” “傻大个,以后可要听你大伯的话,凡事小心,别再出事了。” 啊? 刚还帮你这小屁孩打掩护,不知道感谢,转眼又装大人,临走还叫我“傻大个”? “可恶!”乔铮望着刘家少爷离开的背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哪里可恶?让你听大伯的话有错吗?”乔一庄瞪了侄子一眼, “刘家少爷可比你懂事多了,还不跟我回去。” 乔铮压住心里的委屈,和乔一庄并肩回铁匠铺子的路上,忍不住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大伯,你还没告诉我,不是说去县城,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背着行李,也背着满腹心事的乔一庄,出了镇子,为了能早去早回,只顾加快步伐赶路,正走着,就听旁边有人喊道, “我说,乔铁匠,如今是朝你招手都不看见人的吗?” 乔一庄猛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一个歇脚的凉棚,棚外停了几辆商户用的货车,货车旁站着几个面熟的伙计,棚内坐着一个头发虽已半白,人却依然瞧着很结实的汉子,一手拿着酒碗,另一只手朝乔一庄招了招。 不消仔细看,就那派头,半个侧影,乔一庄也知道棚内的人是谁,镇长的大舅子杜江。平日里因着杜江为人极是仗义,时不时救济他人,在镇上甚是德高望重,好口碑甚至超过了镇长。 “原来是杜爷啊,失礼失礼,光顾着赶路,实是没看到。”乔一庄赶紧走向凉棚,对着杜江行了一个礼。 “无妨,瞧你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这不打算去县里找赵师爷。” “赵师爷?虽说他是咱镇出去的人,可如今在县太爷身旁做事,端的是个大忙人,乔铁匠有什么急事非要去找他?” “一言难尽。” “如何一言难尽?不如说来说说,兴许我能帮上什么忙,也不用走这么远路跑一趟。” “那感情好,其实我这次去县里,心里也是没底。”乔一庄走进凉棚,放下手里的包袱。 “给乔铁匠也上碗酒。”杜江喊了一句,在凉棚里卖酒的汉子爽快地应了一声,很快端上一碗酒,放在乔一庄面前的小桌上。 “有劳了。”从镇里一路走得也有些渴的乔一庄对着碗喝了一大口。 “杜爷,还记得以前刘家武馆的小子广元吗?” “自然记得,他爹和我当年还有些交情,当初他们一家子离开镇子,我还很是不舍,”放下手里的酒碗,杜江一脸的惊讶, “今儿如何说起他?” “我家兄弟和刘广元家定过娃娃亲的事,想必杜爷你也是知道的。” “听说过,如何?” “之前我有托人往京城捎信,就是担心刘家去了京城发达了,万一看不上我们家的阿铮,退婚也为未可知。” “这事我也记得,刘家给你回信以后,你不是还在镇里到处说,刘广元是个重信义的汉子。” “刘广元昨儿夜里到我家来了。” “已然到了?这就奇了,昨夜人来,今儿你就要去县里找赵师爷又是为何?” “哎,”乔一庄叹了一口气,拿起碗,抬头将酒水一饮而尽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刘广元提出要我家阿铮去当上门女婿,这婚事才作数。” “上门女婿?这成何体统?”杜江立时摇了摇头, “你们阿铮虽然受伤,脑子不如以前好使,可身强力壮,跟着你靠手艺过日子,在咱镇也不愁吃喝。” “可不是吗?”乔一庄立刻点了点头, “再一听说到,不要我们家的彩礼,我当时就翻了脸,难不成为了省彩礼的银子,我要卖了侄子给他刘家?” “既然事情谈不妥,你为何要去县城找赵师爷?” “杜爷可不知道,刘广元身边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姓张的师傅,他不停劝我,说阿铮这样有侠义心肠,肯吃苦的孩子,若是去了京城会更有作为,而且上门女婿在京城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无论这话是真是假,我夜里仔细想过,阿铮若是一辈子跟着我打铁,也就这点出息。”乔一庄看着杜江,身体靠向前,放低了声音, “上次阿铮帮县里的捕快抓大盗送了命,赵师爷当时正好路过镇里,说过一句:阿铮可是个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实是可惜。若是活着的话,定当给县老爷举荐,在县老爷身旁谋个小差当当。如今因为刘家这档子闹心的事,我想起了这茬,既然阿铮活过来了,若是真能在县太爷那里谋个小职,他刘广元也就没话可说,难不成我们给官家做事的人比不上他一个走镖的?” “明白了,”杜江低头沉吟了片刻, “既然你想让阿铮给官府做事,我倒有个主意,让你家阿铮日后定能风风光光娶了媳妇来。” “事情既然谈不拢就谈不拢,我又不急着娶媳妇,大伯,”埋头一路走,一路听伯父叙述来龙去脉的乔铮听到这里真急了, “可别听人瞎给出主意,就让刘大当家的回京城,这事就拉倒吧。” “拉倒什么?杜爷出的可不是瞎主意,回头我约了刘广元按杜爷的意思再合计合计,这婚事多半黄不了!” 一听到“黄不了”三个字,乔铮顿时觉得自己被刘家少爷用石头打过的头又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