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眉头一动,正要说话,宣儿已经拿了衣裳出来,只好停下来招呼他去换衣裳。
薛蟠虽然比柏杨小了两岁,但大抵是富贵绮罗之中长大,营养充足,比柏杨这具身体还隐隐高出半个头去,且身量上又要比柏杨更健壮许多。这套衣裳毕竟是比照柏杨身量来买的,虽说柏杨穿着太宽大,然而上了薛蟠的身,便又显得局促了。
于是这原本身姿挺拔的世家子弟,不得不微微含着胸,生怕自己一用力,就将衣裳的接缝处给崩坏了,瞧着倒有几分可怜落魄的意思。
他这个样子往柏杨面前一站,他自然也气不起来了。
“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便是。”柏杨道。
见两人要说话,宣儿只得不甚情愿的带着跟薛蟠过来的杏奴出了船舱,将空间腾出来给他们。
等薛蟠坐下,柏杨又倒了一碗热茶给他,然后才道,“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
薛蟠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事无巨细的都说了出来,足足说了近半个时辰,才算是交代清楚。
原来从他离开了京城,薛姨妈和宝钗两个女流之辈,空守着院子总不自在,索性又搬到贾家去了。这一回薛蟠回去,本是要将母亲妹妹接出来的,然而薛姨妈在贾家住着,日常有姊妹陪伴说话,这贾家的姑娘们也一个个花朵儿似的,正好与女儿作伴,好不自在,因此竟再不想走。
薛蟠虽然是一家之主,平日里薛姨妈也管他不着,但在这种事上,总不好过分强拧。何况宝钗原本在金陵时,也有几个闺中姐妹,到了京城却要独居,颇觉寂寞,如今在贾家有那么多姐姐妹妹,心里也喜欢。薛蟠一贯还算孝顺母亲,又疼爱妹妹,见状只好跟着在贾家住了下来。
薛蟠本记着柏杨的叮咛,要先将京城里的店铺理顺,然后才能放心。谁知道贾家的一班亲戚们,晓得他来了,都热情得很,今日这个来请,明日那个来邀,日日里都是酒席歌筵不断。
薛蟠一开始心想都是亲戚,却不过情面便去了,谁知开了这个头,后来竟是脱身不得。
他说到这里言辞闪烁,目光闪躲,柏杨便有八九分明白了。他毕竟年轻,虽说金陵也是富庶之乡,秦淮两岸更是天下知名的风月场所,脂粉涨腻,美人如云,但薛蟠从前却是没有涉足过的。再说论到种种新奇巧思,夸豪斗富,京中与金陵又有极大区别,不是薛蟠见识过的那些花样。
所以富贵繁华迷人眼,到底不错。
柏杨的脸色冷了下来,但也没有说话,仍旧听薛蟠继续说下去。
薛蟠一时不察,就这么白白将时间给耽搁了过去。等他终于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时,黄花菜都早凉了。
京城和金陵互通消息本不那么困难,薛蟠原本只占了个早字,然而他将时间都荒废在别处,等他反应过来时,京城这边的掌柜们早得了风声,那些证据自然早就处理干净,再将账面做平,却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无非是薛家损失一些钱财,将来小心在意,防患未然也就是了。
然而事情却并未如此了结。盖因薛家在京里的这些产业里,原有一间当铺。这行当的生意说起来有些缺德,因为做的是贫苦人的生意,质押又只给不到一半的价钱,到期无法赎回,则质物归当铺所有,多有人因此破产。
这样的生意,在普通人看来是不积后德,然而内中的利润却是十分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