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拿出的这份纸笺字数不多,但其中一条却是极为关键,领回财货的一则关键前提是,未经三卫总兵衙门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运送清单所列的半点物资出边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行商门却是一个个怒火中烧。
对于范姓少东的反问,李信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然笑道:“知道诸位不易,但是朝廷也不易啊,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不但咱们如此,便是那边墙外的鞑子也是如此。”
李信伸手遥指北方,“今年北方大旱,粮食几乎颗粒无收,此番入寇靡费不浅,却又没带回去多少财货,想必也快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
这一番言辞才说到一半,便立即有行商抢道:“朝廷也好,鞑子也罢,说句不中听的话与俺们行商有甚关系?财货往来无非是一买一卖,价高者得之。”
说这话,早在万历朝以后便不犯什么忌讳了,朝廷对地方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对边境贸易的控制也越来越松懈,与其说松懈,不如说是官商勾结上下其手,倒卖盐铁粮食到了天启朝就连内阁都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没闹出乱子,也实在拿不出精力来管这些闲事。因此行商能说出这种话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曾敢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李信做事不靠谱,那些行商说话就更不靠谱,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在京城立即下狱看头也不为过。李信的话他明白,无非是在暗示,如果这一批批的财货出了边墙,无疑便等于便想的支援了满清鞑子渡过难关。而此消彼长之下,吃亏的必然就是大明朝廷啊。
搁在以前,曾敢对这等事想的并不深入,李信这番有意无意的点拨使他有茅塞顿开之感。他第一次意识到,两国交战,并不仅仅只局限于两军对垒,攻城拔寨那么简单。正如眼前的局面,或许以限制财货出边墙这种手段来饿杀,一样可以达到削弱满清的目的,而且还兵不血刃。
曾敢忽然觉得自己把住了李信的脉搏,此前建立检查站也好,劫掠物资也好,种种行为便都解释得通了,只是这种初衷虽然好,却不现实,行商们虽然粗鄙却也都是百姓,以伤害百姓为前提来削弱鞑子这种以本伤人的手段,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再看行商们,虽然有限度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卫司衙门正堂中在酝酿发酵的不满情绪。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
“诸位,诸位,家国之事,岂能与百姓无关?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举出来商谈,一味指责于事无补啊!”
岂料李信却冷冷道:“没有总兵府允许,半点清单所列物资都不允许过境出边墙这一条没得谈。”
曾敢愠怒,与民争利本就在道义上站不住脚,念在同为朝廷着想的份上自己本想拉李信一把,谁知他却硬邦邦的给顶了回来。一气之下便道:“本官身为军管物资委员会委员,对镇虏卫城中滞留的财货同样有处置之权,本官不点头,你虽然身为三卫总兵,命令却也不能生效!”
这个规矩是李信定的,而且立规矩时还召集了城中大小千余人信誓旦旦的公之于众,如今他自己总不能食言而肥吧?曾敢终于觉得自己在与李信的斗争中第一次真正的抓住了他的痛脚。这种愚蠢到作茧自缚的决定,曾敢曾想了一天一夜也没个结果。他当然知道李信将自己拉近这个所谓的委员会中是利用自己文官的身份,将劫掠行商财货的行为做的好看一点,将来就算有人追究责任也能多一个人承担。最后,他只能将原因简单的归结为,这是李信为了吸引自己同意加入委员会而抛出的诱饵。
这是题外话,曾敢当众翻脸正好让诸位行商们看了笑话,原本就都很克制的他们立即屏气凝神看着镇虏卫城中一文一武两位官员斗嘴。
按照曾敢的预想,李信此刻定然会气炸了肺,可李信却突然笑了。
“曾大人何出此言哪?我又没有动用那财货的命令,何来生效一说啊?”
曾敢这才转过弯来,是啊,当初只说动用这批财货需要两人同时首肯,李信不同意财货被领走,他提出反对意见,难不成还要赞同行商们将之领走吗?退一步说,即便自己同意,李信不同意,如此意见不统一,谁又能动的了那批财货了?
行商们被两个人的对话弄的有点糊涂,还是那范姓少东再次发问:“总兵大人,经历大人,在下只想得着您二位一个准话,这货大家伙究竟能不能拉走?”
李信还是那句话,财货拉走可以,却需签了保证书。曾敢突然觉得在众多行商面前与李信当面争执似乎不妥,有失体统,见他还是死了心的不做半分退让,那还与行商们上两个甚?都说断人钱粮等于杀人父母,难道他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于情于理,这等霸王手段岂是一方父母能做的?
李信虽为武官,但是边镇卫所不同于普通地方,军事长官往往兼理民政,说他一方父母也不为过。